时间如赤焰河的水,看似缓慢,却在不经意间已流淌月余。
龙焰城作为龙殿在南域的中心,秩序井然,生机勃发,俨然已成为一座标杆。然而,凌尘与老陈都深知,仅凭一城之治,远不足以承载“龙殿立规”的宏愿。法规的光辉,必须照亮南域更为广袤、也更为复杂的土地。
这一日,城主府颁布了新的谕令:组建“南域巡法规使团”。由老陈总领,从龙殿核心弟子、表现优异的原焚天盟转化修士以及熟悉各地情况的资深执事中,精选出三百人,分为三十支小队。
每支小队配备:
- 一名精通《龙殿法规》并有一定修为(至少筑基后期)的“正使”,负责宣讲、裁断与沟通。
- 两名擅长战斗、纪律严明的“护法规卫”,通常由战殿或先锋营精锐担任,负责安全保障与执法。
- 两名通晓民生、资源、户籍等事务的“辅法规士”,负责具体政务的推行与指导。
- 数名熟悉路线、环境的向导与辅兵。
他们的使命,是携带刻印有《龙殿法规》全文与核心解释的玉简、石碑拓片,以及龙殿的旗帜、身份凭证,深入南域那些尚未被龙殿直接控制、或是统治薄弱、情况复杂的边陲之地、山野部落、散修聚集点。
任务目标明确:
1. **宣法**:公开宣讲《龙殿法规》要义,阐明龙殿治下的秩序、权利与义务。
2. **调查**:深入了解当地民情、势力分布、资源状况及存在的突出问题。
3. **调解**:依据法规精神,就地调解一些长期存在的民间纠纷或小型势力冲突,树立法规威信。
4. **建点**:在条件成熟的地区,协助当地推举或指定临时负责人,建立初步的“法规联络点”,负责日常秩序维护与信息上传下达。
5. **甄别与吸纳**:发现并记录人才,对有意归附或表现突出的个人或小势力进行初步考核与吸纳。
“尔等此行,非为征战,乃为布道。”老陈在誓师大会上,对整装待发的法规使团肃然道,“龙殿之剑,已破顽敌;龙殿之法,当泽众生。此行艰险,或有愚昧抗拒,或有势力阻挠,或有险恶环境。但记住,你们身后是龙焰城,是殿主,是百万渴望秩序之民!依律行事,公正严明,不卑不亢,若有强敌,自有大军为尔后盾!”
“谨遵城主之令!扬我法规,泽被南域!”三百人齐声应诺,声震云霄。
韩立因其对战阵的深刻理解与冷静头脑,被任命为其中一支小队的“护法规卫”之一,他所护卫的正使,恰好是曾与他一同在先锋营出生入死、如今已调入资源殿担任律法执事的孙婉清。小队的目标,是前往南域西南部,一片名为“黑石丘陵”的区域。那里地形复杂,矿藏(尤其是某种耐高温的“黑曜玄铁”)与地火资源丰富,但历来被几股中小规模的散修势力与本土部族割据,争斗不休,焚天盟昔日也仅能进行粗放式的征收,无力真正掌控。
韩立对此任命并无异议。战阵研究已进入枯燥的数据积累与反复验证阶段,暂时无需他时刻紧盯。参与法规推行,既能开拓眼界,了解更真实的南域,也能在实战环境中检验自己的一些想法,尤其是小规模遭遇战时的应变。
黑石丘陵,地如其名。嶙峋的黑色岩石构成一片望不到边的荒凉地貌,其间点缀着冒着硫磺烟雾的地缝和零星的、顽强生长的火荆棘。气候干燥炎热,昼夜温差极大。
韩立小队一行十人,驾驭着低空飞行的制式飞梭,历时五日,抵达了丘陵边缘一个相对较大的聚居点——“黑岩镇”。
与其说是镇,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杂乱无章的集市与窝棚集合体。低矮的、用黑色石块垒砌的房屋毫无规划地挤在一起,街道狭窄肮脏。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汗臭和劣质酒水的味道。形形色色的修士、矿工、商人穿梭其间,大多面带警惕,眼神浑浊,身上带着或多或少的戾气。
龙殿使团的到来,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这潭浑水,引起了短暂的骚动与无数窥探的目光。畏惧、好奇、不屑、敌意……种种情绪在暗处交织。
孙婉清作为正使,表现得沉稳大方。她选择在镇中央一小片相对空旷的场地,命人竖起临时带来的、缩小版的龙殿法规碑(由特殊金属炼制,可反复使用),并悬挂起龙殿旗帜。
“黑岩镇的诸位道友、乡亲!”孙婉清声音清亮,灌注了真元,清晰地传遍四周,“吾等乃龙殿‘南域巡法规使团’所属!奉龙殿之主凌尘殿主之命,特来此地,宣讲《龙殿法规》,了解民情,调解纷争,共建秩序!”
围观者渐渐多了起来,议论纷纷。
“龙殿?就是那个灭了焚天盟的?”
“听说他们规矩大得很,动不动就砍头……”
“哼,又来一个收税的?换汤不换药!”
“看看他们说什么……”
孙婉清不理会嘈杂,开始有条不紊地宣讲法规核心:生命与财产受保护、禁止私斗与欺凌、资源开采与交易需依规纳税并保障安全、设立纠纷调解机制、凭功绩可获得晋升与资源……她言简意赅,结合一些在龙焰城已发生的实例,力求让这些习惯了丛林法则的人们能够理解。
宣讲过程中,韩立与其他护法规卫、辅法规士分散四周,警惕地注意着人群动向。韩立神念细腻,能察觉到几股不弱的、带着审视与恶意气息的神念在暗中扫过他们,尤其重点关注了孙婉清和他自己。
宣讲完毕,孙婉清宣布将在临时设立的“法规帐篷”内接受咨询与纠纷申诉,为期三日。
起初,门可罗雀。大多数人持观望态度。
转折发生在一个下午。一名浑身是伤、衣衫褴褛的年轻矿工,搀扶着他奄奄一息的父亲,踉跄着来到帐篷前,噗通跪倒,哭喊着要“青天大老爷”做主。
原来,这父子二人是小镇附近一个小型“黑曜玄铁”矿坑的矿工,矿坑被一个名叫“血斧”的小型散修团伙控制。“血斧”头目苛待矿工,克扣工钱,动辄打骂。昨日因矿道小范围坍塌,这少年的父亲受伤,“血斧”头目不仅不给救治,反诬其偷懒,将其打成重伤丢弃。
此事在黑岩镇并非个例,但以往无人敢管,也无人能管。
孙婉清详细询问并记录了情况,查看了伤势。她脸色沉静,对那少年道:“此事,龙殿管了。”随即,她写下一份盖有龙殿徽记的“调查令”,命一名辅法规士持令,前往“血斧”团伙的据点,传唤其头目前来问话。
那辅法规士仅有筑基初期修为,持令而去时,周围不少人都露出看戏的讥讽神色,认为龙殿使者不自量力。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不到一个时辰,那“血斧”头目——一个满脸横肉、筑基中期的疤脸大汉,竟真的跟着辅法规士来了!虽然脸色难看,眼神凶狠,却并未当场发作。
帐篷内,孙婉清依据《龙殿法规》中关于“雇佣劳役权益保障”与“人身伤害追责”的条款,严正指出“血斧”头目的行为已触犯法规,要求其立刻支付拖欠工钱、赔偿伤者医药费与损失,并接受相应处罚。
“血斧”头目起初还想狡辩抵赖,甚至隐含威胁。但当孙婉清平静地出示留影石(记录了部分矿工证词与伤者情况),并明确指出若其抗法,龙殿将视情节采取包括武力拘捕、查封产业在内的进一步措施时,那大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
他感受到了帐篷外韩立等护法规卫毫不掩饰的锁定气机,更想到了龙殿大军碾压焚天盟、殿主挥手湮灭魔影的传闻。最终,在实力与大势的压迫下,他咬牙切齿地掏出了赔偿,并承诺改善矿工待遇。
此事如同旋风般传遍黑岩镇!多年来横行霸道的“血斧”头目,竟然低头了!虽然只是赔钱了事,未受严惩,但这已是破天荒头一遭!
紧接着,第二起、第三起申诉接踵而来……有商户被强收保护费的,有散修被抢夺猎物的,有部族间因水源产生的小摩擦……孙婉清带领团队,依据法规,逐一调查、调解、裁决。过程并非一帆风顺,时有波折,但龙殿使团表现出的公正、耐心以及不容侵犯的底线,逐渐赢得了部分人的信任。
韩立在护卫过程中,也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一些地头蛇表面服从,暗中却串联,似有异动。还有一股潜藏更深的、与幽冥殿残留气息有些相似的神念,曾数次隐晦地扫过他们的驻地。
“孙师姐,此地势力盘根错节,我等人手有限,法规初立,恐有反复。是否需向龙焰城请求增援,或采取更主动的措施,揪出暗中捣鬼者?”夜晚,在临时设立的警戒阵法内,韩立向孙婉清建议。
孙婉清沉吟道:“韩师弟所言极是。然殿主与城主之意,在于‘宣法立信’,非以力压服。我等此行,首要任务是让‘法规’二字深入人心,让民众知有法可依,有冤可申。对于那些暗中阻挠者,只要其未公开暴力抗法,我等便以法规行事,收集证据,公之于众。若其真敢动手……”她眼中闪过一丝厉色,“那便是公然挑衅龙殿法规,届时雷霆镇压,名正言顺,更能彰显法规威严。我已将此地情况加密传回龙焰城,老陈城主自有安排。”
韩立闻言,若有所思。他明白了,这不仅是推行秩序,更是一场人心的争夺,一场规则的博弈。武力是后盾,但真正要征服的,是这片土地上延续了千百年的混乱思维。
就在韩立小队于黑石丘陵艰难播种法规之种时,其他派往各处的法规使团小队,也遭遇着不同的境况。
有的地方,民众困苦已久,对“秩序”渴望强烈,使团工作推进顺利,迅速建立起初步的联络点,甚至吸引了少量本土人才主动投效。
有的地方,则遭遇了当地固有势力的强烈抵触甚至暗中袭击。一支派往东部“熔岩湖区”的小队,就遭到了伪装成妖兽袭击的伏击,两名护法规卫重伤,幸得带队正使实力强横,击退敌人,但也暴露了当地一个与伪帝联盟有勾连的家族势力。消息传回,龙焰城方面立刻调派附近驻军进行清剿,并以“暴力抗法、勾结外敌”之罪,将该家族首脑公审处决,家产充公。此举再次震慑了南域各地心怀不轨者。
龙殿的法规网络,如同星星之火,以南域为核心,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虽然过程充满挑战,时有反复,但其代表的“秩序”与“公正”,对于长期处于混乱与压迫下的南域底层而言,具有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越来越多的散修、小家族、部族开始主动接触使团,了解法规,甚至主动请求龙殿派遣人员常驻。
南域,正在发生一场静默却深刻的变革。
龙焰城中,凌尘每日都会收到来自各方的汇总报告。他看着地图上,那些代表法规使团活动区域、由暗变亮的点,以及标注着各种问题与冲突的区域,眼神平静。
“阻力比预想的大,但进展也比预想的快。”他对身旁的墨渊道,“人心向背,终归在于‘利’与‘序’。焚天盟予人无序之危,我龙殿予人有序之安,高下立判。”
墨渊点头:“正是。据资源殿统计,随着法规推行,各地资源点的开采效率与安全性均有提升,贸易纠纷减少,商路更为畅通,即便税率更为合理,总体税收反有增长。此乃长治久安之基。只是……各方势力,恐不会坐视我们顺利消化南域。”
“他们当然不会。”凌尘望向东方,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看到中域的轮廓,“伪帝联盟的骚扰不会停止,幽冥殿的阴影犹在,星陨阁看似超然,实则落子无声……还有那万龙域,合作之下,未尝没有试探与算计。”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传令给老陈和各使团,加快进度。三个月内,我要南域七成以上地域,明面上尊我龙殿法规。同时,战殿、演武堂加紧整训。待南域初定,本座要在龙焰城,举行‘开宗立派大典’,广邀天下势力观礼。届时,龙殿之名,将正式响彻大陆。”
“开宗大典?”墨渊眼中精光一闪,“殿主是想……”
“不错。”凌尘负手而立,青衫无风自动,“既已立规,便当昭告天下。让世人皆知,这大陆之上,多了一个讲‘法’、行‘序’的龙殿。也让那些魑魅魍魉看清楚,他们的对手,究竟是谁。”
一股无形的、恢弘的大势,仿佛随着他的话语,在龙焰城上空缓缓凝聚。南域的星火,正汇聚成燎原之势,而这场大火,终将燃向更广阔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