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人间之沉默寡言》新篇章第一章正文内容。
第一章 锈色废墟与黑色触手
赤雾。
它是新沧城永恒的背景色，像一块潮湿、肮脏的灰布，终年笼罩在这座巨大都市的上空。即使是所谓的“晴朗”日子，阳光也只能艰难地透过厚重的雾霭，洒下几缕微弱而苍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废墟轮廓的剪影。
陈默抬起头，用袖口擦了擦被赤雾凝结的水珠模糊的护目镜。镜片后的眼睛很平静，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漠然，像两潭深水，不起一丝波澜。这双眼睛见过太多废墟里的死亡与腐烂，早已对周遭的荒凉麻木。
他正站在一栋倾颓的写字楼残骸前。曾经象征着繁华的玻璃幕墙如今只剩下扭曲的金属框架，像一具具干枯的骸骨，指向铅灰色的天空。墙体上布满了裂缝，缝隙里滋生着一些在赤雾辐射下变异的、呈现出病态紫色的苔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腐败有机物的酸臭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类似消毒水的刺激性气味——那是内环“净化塔”工作时，偶尔飘到外环的“恩赐”。
陈默是一名拾荒者。
在新沧城，这是外环居民最普遍的职业，也是最危险的职业之一。他们靠在这片广袤的废墟中搜寻旧世界遗留下来的物资为生：一块还能勉强使用的电路板、几个未失效的能量电池、甚至是一些包装完好的罐头食品。每一次拾荒，都像是在与死神赌博。
他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沉默，是外环生存的第一准则。说话会消耗不必要的体力，会暴露自己的位置，会引来不怀好意的目光。在这里，任何一丝多余的声音都可能意味着危险。
陈默调整了一下背上那个磨得发亮的旧帆布背包，将腰间别着的、用汽车减震弹簧改造成的短棍紧了紧。这是他唯一的“明面上”的武器。
然后，他动了。
动作轻盈而迅捷，像一只习惯了在废墟中穿梭的猫。他熟练地避开脚下的碎石和尖锐的金属片，沿着倾斜的墙体，一步步爬上了写字楼的三层。
这里曾经是一间办公室。天花板已经塌了一半，裸露的钢筋像狰狞的肋骨。地上散落着腐烂的纸张和破碎的办公用品。陈默的目光快速扫过四周，像一台精准的扫描仪。
他的目标是那些可能藏在抽屉或柜子里的、被遗忘的小物件。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淹没的“沙沙”声传入了他的耳朵。
陈默的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他的呼吸放得极缓，几乎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危险。
这是他多年来在废墟中生存下来的本能预警。
他没有立刻转身，也没有四处张望。而是闭上眼睛，集中全部的精神，去感受那股让他不安的源头。
下一秒，变化发生了。
在他意识的感知中，两道冰冷、滑腻、充满力量感的“存在”从他的背部肩胛骨下方悄然“生长”出来。它们是纯黑色的，半透明，像两条粗壮的、带着吸盘的触手，表面覆盖着一层极细微的、类似鳞片的纹路。它们无声无息地伸展、试探，带着一种奇异的、属于非人生物的“灵动”。
这就是陈默的秘密，他的“异肢”。
除了他自己，没有人能看到这两条触手，也没有人能触摸到它们。它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却又仿佛拥有独立的意识，能精准地响应他的每一个念头。
异肢悄无声息地在空气中游动，像两条黑色的毒蛇，快速探索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它们就“锁定”了目标——在房间角落的一个破损文件柜后面，藏着一只体型像野狗一样大的“锈鼠”。
这是赤雾灾变后常见的变异生物，以废墟中的有机物和金属为食，性情凶猛，牙齿锋利如刀，能轻易咬断钢筋。
那只锈鼠似乎也察觉到了陈默的存在，正伏在地上，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嘶吼，一双猩红的小眼睛死死地盯着他。
陈默依旧没有动，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只是在心中下达了一个指令。
左侧的那条异肢猛地绷紧，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黑色弹簧，然后瞬间弹射出去！
速度快得超越了人类的视觉极限。
只听“噗”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
那只锈鼠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异肢巨大的力量瞬间贯穿了头颅。它的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杀死锈鼠后，异肢并没有立刻收回，而是像一条灵活的手臂，卷起锈鼠的尸体，将它扔到了窗外的废墟深处。处理掉尸体，是为了避免吸引来更多的危险生物。
做完这一切，异肢才缓缓地收缩、淡化，最终消失在陈默的背部，仿佛从未出现过一样。
陈默这才缓缓睁开眼睛，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与危险的遭遇。
他走到那个破损的文件柜前，用手搬开挡住柜门的碎石。柜门已经变形，他用力一拉，“哐当”一声，柜门掉在了地上。
柜子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些早已腐朽的文件和一个空的金属保温杯。
陈默并不气馁，他早已习惯了这种收获寥寥的情况。他将那个看起来还能用的保温杯放进背包，然后继续在办公室的其他角落搜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赤雾似乎变得更浓了，光线也越来越暗。陈默的收获依旧不多，除了那个保温杯，他只找到了两枚能量耗尽的旧电池和一把还算锋利的多功能军刀。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那块没有指针、只能通过刻度模糊判断时间的旧手表，知道该离开了。再晚一些，废墟里的温度会急剧下降，而且会出现更危险的夜间捕食者。
陈默背上背包，走到窗边，向下望了望。这里离地面大约有十米高。
他没有寻找楼梯，而是直接爬上了窗台。
深吸一口气，他在心中再次唤醒了异肢。
这一次，两条异肢同时出现，它们像两条有力的绳索，一端固定在陈默的身上，另一端则悄无声息地延伸出去，缠绕在了远处一根倾斜的钢筋上。
然后，异肢猛地收缩。
陈默的身体像一片羽毛一样，悄无声息地从三楼的高度滑了下去，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上。落地的瞬间，异肢再次消失。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
他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辨别了一下方向，朝着自己的临时藏身之处——一个废弃的地铁隧道入口走去。
就在他即将走出这片写字楼废墟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突然从前方不远处传来，打破了废墟的寂静。
“别跑！站住！把东西交出来！”
“拦住她！不能让她跑了！”
伴随着呼喊声的，还有子弹射击的“砰砰”声和女人惊恐的尖叫。
陈默的脚步顿住了。
他皱了皱眉，本能地想要绕道离开。麻烦，是他最不愿意招惹的东西。在这个沉默的世界里，多管闲事往往意味着死亡。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望去。
只见几道穿着黑色制服、戴着防毒面具的身影正在追逐一个女人。女人穿着一件破旧的风衣，头发凌乱，手臂上似乎还在流血，正跌跌撞撞地朝着陈默这边跑来。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用一块黑色的布包裹着，看起来很重要。
而那些追捕者，陈默一眼就认了出来——他们是“新人类管理局”的人。
管理局的人怎么会跑到外环的废墟里来追捕一个女人？而且看他们的架势，似乎对那个女人怀里的东西势在必得。
就在陈默犹豫的瞬间，那个女人已经跑到了离他不远的地方。她显然也看到了陈默，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随即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救……救我！”她用尽全身力气喊道，声音嘶哑而破碎。
几乎是同时，一道子弹朝着女人的后背射了过来！
距离太近，女人已经来不及躲闪了！
陈默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甚至可以说，他已经冷漠到了骨子里。
但是，当他看到那个女人眼中的绝望和那一丝微弱的希望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那眼神，像极了五年前，他最后一次看到妹妹时的眼神。
没有时间思考。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陈默的身体动了。
他猛地冲了出去，一把将那个女人扑倒在地，滚到了旁边一个废弃的水泥管后面。
“噗！”
子弹擦着他们的身体，打在了地上，溅起一片碎石。
女人被突如其来的撞击弄得晕头转向，她抬起头，惊魂未定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
这是一个很沉默的男人。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而冰冷，像一口古井。但他的动作，却救了她一命。
陈默没有看她，而是快速地探头，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那几个管理局的人已经发现了他们，正朝着这边围了过来。他们手中的枪口，也对准了水泥管的方向。
“出来！否则我们就开枪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喊道。
陈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知道，躲在这里不是办法。
他低下头，看了一眼身下的女人，用极低的、几乎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道：“他们为什么追你？”
女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个沉默的男人会突然开口。她看了看陈默的眼睛，又看了看怀里的东西，咬了咬牙，低声说：“他们……他们想要我怀里的这个东西。”
就在这时，又一阵子弹射了过来，打在水泥管上，发出“当当”的声响。
水泥管并不厚，根本抵挡不了多少子弹。
陈默知道，必须尽快想办法脱身。
他再次唤醒了异肢。
这一次，他没有让异肢去攻击，而是让它们悄无声息地延伸出去，像两条黑色的蛇，快速地探索着周围的环境。很快，异肢就找到了一个机会——在管理局人员的侧后方，有一个堆满废弃纸箱的角落，那里是他们的视野盲区。
陈默深吸一口气，对女人说：“相信我，跟我走。”
不等女人反应，他已经拉起她的手，同时在心中下达了指令。
两条异肢猛地发力，像两根无形的牵引绳，瞬间将陈默和女人的身体朝着那个堆满纸箱的角落拽了过去！
速度快得惊人！
那几个管理局的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刚才还在水泥管后面的两个人，瞬间就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人呢？！”
“怎么回事？！”
他们惊讶地大喊，立刻朝着四周搜索起来。
而此时，陈默和女人已经躲到了纸箱后面。陈默捂住女人的嘴，示意她不要出声。
异肢则像警惕的哨兵，延伸出去，严密地监控着外面管理局人员的动向。
女人靠在陈默的怀里，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铁锈和尘土的味道。她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但看着陈默沉稳的侧脸和那双深邃的眼睛，她混乱的思绪竟然奇迹般地平静了一些。
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沉默寡言的男人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
但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很强大。
而且，在他的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黑暗深处的奇异气息。
陈默没有理会女人的目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外面。他知道，管理局的人不会轻易放弃。
这场突如其来的遭遇，已经将他卷入了一个他本想远离的麻烦之中。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个被他救下的女人，以及她怀里的东西，将会彻底改变他原本沉默而孤寂的人生轨迹。
废墟的风，带着赤雾的寒意，吹过堆满纸箱的角落。
陈默的眼神依旧冰冷，但他的心中，却第一次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可能再也无法回到过去那种纯粹的、沉默的生存状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