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的灯是老式的荧光灯,嗡嗡响,照得人脸发白。皮鞋声越来越近,不快不慢,像是踩在心跳上。
程疏言没睁眼,耳机里放着《暗涌》的片尾钢琴曲,这是他参与编曲的。音乐轻轻响着,不吵,但让他清醒。他慢慢摘下耳机,放在桌角,动作很轻,像怕吵到谁。
门开了,周默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深灰色西装,手里提着用了五年的黑色公文包,拉链都磨坏了。他脸上带着笑,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来,看起来挺高兴。
“不错啊,疏言。”他把平板放在桌上,屏幕亮着,是一张综艺节目的邀请截图,“我电话快被打爆了,三个大综艺都在问你有没有档期!你知道‘撕纸花絮’在热搜第二挂了多久吗?整整18小时!”
他语气有点调侃,又藏不住得意:“我当初签你的时候,真没想到你能火成这样。”
程疏言没看屏幕,只抬头看着他:“所以你是来谈合作的?”
“当然。”周默坐下,随手转着手里的钢笔——这是他当记者时的习惯,每次想给人压力就这么做,“但我先说一句,可以火,但别碰岑知韫的底线。她是顶流,我们现在还得靠这波热度,别真觉得自己和她一样了。”
屋里安静了一下。
外面风吹着棚子,铁皮发出轻微的响声。剪辑电脑还在跑数据,进度条一点点走,播放量一直涨:+1、+3、+5……
程疏言终于开口,声音不大,但很稳:“周哥,你还记得签我的那天,合同上写了什么吗?”
周默手指一顿,停下了转笔的动作。
“你说过,‘如果你哪天能让我主动上门找你谈资源,我就认你是个人才。’”程疏言看着他,眼神平静但不容闪躲,“现在你来了。不是我去求你,是你来找我。这说明什么?”
周默没说话。
“说明我不再是那个要你帮我求资源的人。”程疏言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还没关灯的摄影棚。那灯光亮着,像在告诉所有人他还在这。
“粉丝涨了十万,不是蹭谁的名字。”他继续说,“热搜第二,是因为有人愿意为真实感动。我和岑知韫之间,不是谁带谁飞,而是观众看到了一种可能:两个认真做事的人,可以互相支持。”
周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低声说:“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你现在不需要我保驾护航了?”
“不是。”程疏言转身,眼神坚定,“我需要你,但不是做一个只会低头退让的经纪人,而是并肩作战的伙伴。资源我接,但底线我自己定——不炒假话题,不踩别人上位,也不活成谁的影子。”
周默看着他,很久,慢慢收起钢笔,从包里拿出一份新的行程表。
他在“一线综艺”那一栏旁边,手写加了一句:
【定位:实力派黑马,非流量陪跑】
然后抬头,认真地说:“那这次综艺,咱们去踢馆,不去拜山头。”
程疏言笑了,这是他今天第一次露出轻松的笑容:“这才像我认识的周默。”
周默也笑:“你小子……以前我说你靠系统造势,现在我得承认,你确实有本事。”
“系统只是工具。”程疏言走回桌前,拿起手机,打开后台数据,“真正让人记住的,是内容本身。你看这段花絮,播放量还在涨,评论都在说‘这才是演员该有的样子’。他们不是冲谁来的,是冲戏来的。”
周默看了一眼屏幕,皱了下眉:“你知道最离谱的是什么吗?有个百万粉的大V发了长文分析你那段表演,标题叫《论情绪的精准投放》,下面几千人转发,说内娱终于有人懂‘克制的力量’了。”
“克制才是高级的情绪。”程疏言轻声说,“爆发谁都看得懂,但沉默中的痛苦,最难演。”
周默点点头,忽然问:“那你打算怎么和岑知韫相处?你们接下来还有宣传要一起做。”
“尊重她,但不讨好。”程疏言回答得很干脆,“她有她的路,我有我的方向。我们不是对手,也不是谁的附属。就像两棵树,根各自扎进土里,枝叶可以在风里碰到一起。”
周默愣了一下,小声笑了:“这话要是被营销号听到,又能写一篇‘双强共生美学’了。”
“随便他们写。”程疏言耸耸肩,“只要别歪曲我的意思就行。”
周默站起来,合上包,临走前看了他一眼:“你知道吗?我当初签你,是因为你在试镜时说了一句‘我不想演完美的人,我想演有裂缝的真实’。那时候我觉得你装深沉,现在……我相信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轻:“我不是因为数据来的。我是因为——你真的开始发光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脚步比来时更稳。
门关上的那一刻,程疏言站着没动。
窗外风吹过空荡的布景场,角落里一朵手工纸花静静躺在地上,花瓣卷了起来,像被人忘了的承诺。
但他知道,没人真的忘了。
剪辑室的灯还亮着,电脑屏幕上,那段“撕纸花絮”的播放量突破八百万,弹幕一条条刷过:
「他手指抖的那一秒,我哭了」
「原来安静也能这么打动人」
「程疏言,你不是黑马,你是悄悄亮起来的星」
他走回座位,重新戴上耳机。
音乐响起,是《暗涌》片尾曲的未发布版,钢琴和弦乐慢慢推进,像黎明前的潮水。
他闭上眼,脑子里不是热搜,不是邀约,也不是周默的认可。
是他第一次站上镜头前,对导演说:“我可以再来一遍。”
是他熬夜改剧本时,助理递来热咖啡的手。
是岑知韫在片场对他说:“你的眼神很干净,别让它脏了。”
这些画面拼在一起,成了现在的他。
不是靠依附谁,不是靠炒作,而是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走过来的。
他睁开眼,拿起笔,在剧本第一页写下:
“我不追光,我就是光。”
然后划掉最后一个字,改成:
“我正在成为光的路上。”
门外传来脚步声,后期团队回来加班了。有人喊:“快看后台!广告商主动联系了!”“品牌方问能不能拍一支独立短片!”
他没出去,就坐在那里,听着键盘声、说话声、笑声,一点点填满这个还没熄灯的地方。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
此刻,他仍在这里,坐在剪辑室的旧椅子上,耳机里循环着没完成的音乐,手指无意识地摸着剧本的边。
很累,但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不再是等别人认可的演员,而是开始定义自己价值的创作者。
走廊尽头一盏灯灭了,黑暗蔓延,又被另一头的光接住。
像星星,一颗接一颗,慢慢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