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
醒来时,只感觉身下依旧传来规律性的、晃荡晃荡的轻微颠簸,提醒她仍在行进中的马车上。
由于脑袋一直蒙在薄毯里,视线所及一片昏暗。
没有别的景物,只有一个被她捂得暖烘烘、甚至能隐约感受到布料下坚实肌理的胸膛。
察觉到怀中的动静,裴衍幸几乎是下意识地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
将那暖乎乎的一团更紧地拥入怀中,下巴无意识地蹭了蹭她散着清香的发顶。
严初终于从薄毯里挣扎出个小脑袋,晃了晃睡得昏沉沉的脑袋。
视线在车厢内逡巡一圈,后知后觉地发现——马车里,只剩下她和殿下两个人了。
而且自己刚才几乎是像个小孩子一样,被殿下整个圈在怀里抱着!
一股热气“轰”地冲上脸颊,带着点刚睡醒的傻气和慌乱,
手忙脚乱地、连滚带爬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挪回了旁边的座位上,
还不忘顺手理了理自己睡得翘起来的呆毛。
“励、励王殿下和张小姐人呢?”
她试图用提问掩饰尴尬,声音还带着刚醒的软糯,
“我们这是到哪儿啦?我……我睡了多久啊?”
迷迷糊糊地一口气抛出所有疑问。
他们怕吵着你睡觉,自觉去另一辆马车了。
裴衍幸看着她睡出红印的脸颊,眼底漾开温柔,
我们再有一个多时辰就到下一个镇上的客栈,今晚就在那儿落脚。
顿了顿,指尖轻轻拂开她颊边乱发,声音放得更缓:
初初睡了很久,这会儿已经未时了。昨晚...是没有睡好么?
他将她连珠炮似的问题一个个耐心答完,最后那句问话里,藏着满满的关切。
“昨晚睡得虽然不是很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困呀。”严初小声嘟囔着,对自己居然昏天暗地睡了两个多时辰感到不可思议。
她正歪着脑袋琢磨这“睡神附体”的缘由,目光却冷不丁瞥见手边用食盒妥善打包好的、满满一盆她爱吃的饭菜。
刹那间,所有的困惑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管他呢!
人生信条顿时上线:能吃能睡,生活明媚!
裴衍幸瞧着她那刚醒时迷迷瞪瞪、此刻又瞬间被食物点亮的小模样,心中失笑,却更多是关切。
他担心是之前她挨的那一箭伤了元气,至今未复,才会这般嗜睡,便温声道:
“等会儿到了客栈,让府医给你把个脉,看看是什么情况,开些温补的方子调理一下才好。”
“好呀好呀!”
严初的注意力早已被美食勾走。
一边扒拉着饭菜,一边头也不抬地应着,爽快得仿佛无论殿下此刻说什么她都会点头。
接下来的路程风平浪静。
严初吃饱喝足,心满意足地趴在车窗沿上,任由微凉的秋风吹拂着她略显散乱的发丝。
窗外是不断后退的田野与远山,她看着风景,嘴里也不闲着。
一会儿指着天边的云说像糖画,一会儿又好奇路边掠过的树叫什么名字。
叽叽喳喳,或是扯些毫无意义的闲篇,愣是靠一己之力,将两人乘坐的车厢变得热闹非凡。
裴衍幸背靠着软垫,大多数时候只是静静地听着,目光始终温柔地落在她身上。
看着她神采飞扬的小脸,听着她那小嘴叭叭个不停,心底便被安稳和满足感填得满满的。
这小家伙,实在是闹腾,却也活络得紧。
有她在身边,连时光都仿佛变得轻盈,流逝得飞快。
一个多时辰的路程,就在这片温馨的叽喳声中,几乎转瞬即逝。
一行人抵达客栈。
一落脚,府医前脚才从马车上下来,后脚就被得了指令的黑风,如同拎小鸡崽儿似的,一路“提溜”着,脚不沾地地送进了裴衍幸的上房。
厢房内,严初已经自觉地伸出小白手。
利落地挽起一截袖口,将手腕乖巧地搭在早已备好的脉枕上,一副“我朝配合”的模样。
“大夫,您快帮我瞧瞧,”
她眨巴着大眼睛,语气颇为认真,
“看看我这身子骨还算硬朗不?别看我年纪轻轻,职业病真不一定少!颈椎不好啦,腰椎突出啦,都是常态!主打一个二十岁的年纪,六十岁的身体。”
府医看着这位面色红润、中气十足、还能说会道的郡主,心下暗自嘀咕:
殿下如此火急火燎地把他拽来,他还以为郡主是突发什么急症……
看这生龙活虎的样子,真的需要吗?
心下虽是腹诽,府医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
告了声罪,便屏息凝神,将指尖轻轻搭上了严初的腕脉。
然而,手指刚触及脉搏不过片刻,府医脸上的从容瞬间凝固了。
他微微蹙起眉头,像是怀疑自己感知有误,下意识地调整了一下按捺的位置,更加专注地细细品察脉象。
可结果,依旧如此。
他收回手,面色带上了几分凝重,谨慎地开口询问道:
“郡主恕罪……老朽冒昧问一句,您近日身体上,可曾察觉到什么与往常不同的异样之处?”
“嗯……”
严初歪着头认真回想了一下,掰着手指头数道,
“异样嘛……就是特别容易犯困!动不动就睡得天昏地暗,叫都叫不醒那种。不过只要醒着的时候,精神头倒是挺足的,吃嘛嘛香!”
顿了顿,给出了一个相对准确的时间点:
“算起来……大概是从七天前开始的吧?”
“会不会和初初之前中的那一箭有关?伤了元气尚未复原?”
裴衍幸敏锐地捕捉到府医神色间的凝重与迟疑,立刻提出了最可能的猜测,心也随之提了起来。
府医连忙躬身回道:
“回殿下,郡主那处箭伤养护得极好,并未伤及根本,早已无碍了。”
他沉吟片刻,似乎在斟酌措辞,最终还是缓缓道出实情:
“依脉象来看,郡主脉息平稳,并无任何内伤隐患,五脏六腑、心脉气血也都……康健有力。只是……”
他话锋在此微妙地一顿,眉头锁得更紧。
“只是什么?”
严初和裴衍幸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追问,两颗心都悬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