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花团锦簇的庭院中央的石桌旁坐下。
汉白玉的石桌冰凉润泽,与周围灼灼盛放的繁花相映成趣。
丫鬟们悄无声息地奉上茶盏与四色精巧点心,动作轻盈利落。
上次淑妃娘娘的赏花宴严初光搁那跪了,什么花啊草啊压根没瞧见半朵!
这次可得好好补回来。
严初捧起桌上温热的茶水,小心地吹开浮在水面的花瓣,啜饮一口,眼眸顿时一亮。
张小姐准备的并非寻常的绿茶红茶,而是用新鲜花瓣窨制的花茶。
入口是清润的甘甜,带着馥郁却不腻人的花香。
细细品来,似乎有几味花瓣正是眼前庭院里盛开的品种。
甜滋滋的,好喝的很。
等她哪天得空了,非得琢磨琢磨果茶怎么做!还有奶茶!
呜呜……想念她出租屋楼下的奶茶一条街了,芋圆波波、芝士奶盖、黑糖珍珠……。
严初一边美滋滋地啜着花茶,一边小口咬着酥脆掉渣的芙蓉酥,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
还不忘欣赏着眼前这些精神抖擞、娇艳欲滴的花朵,心情格外美。
见郡主对自己这些花草表现出如此浓厚的兴趣,张沐瑶唇角弯起温柔的弧度,轻声道:
“郡主若是喜欢,看中了哪一盆,尽可带回府去赏玩。若是想体验一番栽种的乐趣,沐瑶这里还有许多花种,也可以赠予郡主。”
“还是别了吧,”
严初连忙摆手,一脸认真,
“这些花儿在你这儿被照顾得这么好,多快乐呀。跟我回去,万一我忘了浇水,让它们饥一顿饱一顿的,那多可怜。”
爱花之人不折花,这可是美德!
她的目光在花丛中流连,忽然被角落一盆粉中透紫、形似一串串小铃铛的花卉吸引了注意。
这花形态别致,颜色独特。
更重要的是……
严初微微蹙眉,这株花瞧着莫名眼熟,似乎最近在哪儿总是见着?
轩王府邸!
对,想起来了!
殿下府里,无论是前厅的博古架、庭院的一角,
还是那曲折的回廊边,似乎总能瞥见这种粉紫色小铃铛的身影。
就连殿下寝居内,那窗台上摆放的,好像也是这种花!
之前两次去轩王府都是带着任务的,根本没留意这些细枝末节。
如今在张小姐这雅致的庭院里再次见到,倒是一下子勾起了记忆,变得格外显眼起来。
严初放下手中的甜点,提着裙摆就小跑到那株独特的花卉前,蹲下身,
歪着脑袋仔细端详,语气里满是好奇:
“张小姐,这株花模样真别致,它叫什么名字呀?”
“欧石楠。”
张沐瑶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珍视。
她缓步走到严初身边,目光柔和地落在花朵上,
“这株是异域来的品种,我费了些心思才养活的,满园子里也只此一株。郡主喜欢?”
“欧石楠……”
严初轻声重复着这个陌生的花名,随即抬起亮晶晶的眼睛,带着点天真烂漫的口吻说道,
“这花我在轩王殿下府里见过好多呢,想必殿下是极喜欢的。没想到张小姐你也这般珍爱它?”
话一出口,她心里的小雷达“嘀”地一声轻响。
咦?
好像无意间……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说起来……”
一直安静品茶的欢竹,此时忽然轻声开口,目光平静地望向张沐瑶,
“张尚书与轩王殿下在朝中关系匪浅,想必张小姐也时常会去殿下府上走动吧?竟未曾留意过府中植了不少此花么?”
张沐瑶闻声回头,对上欢竹那双清透沉静的眼眸,
脸上依旧挂着温婉得体的笑意,坦然答道:
“林小姐说得是。正是因知晓殿下素爱此花,沐瑶才特意寻来一株,学着侍弄。”
原本正凑在花前,琢磨这“欧石楠”究竟有何魔力能让殿下那般青睐的严初,
听到张沐瑶这句轻飘飘的话,不由得怔愣了一瞬。
等等……这句话的意思,翻译过来不就是——
因为殿下喜欢,所以她也跟着喜欢?
再往深处琢磨一层……岂不是暗示着,张小姐对殿下本人……有意思?
严初猛地抬起小脸,看向近在咫尺、与自己几乎头碰头凑在一起的张沐瑶,
那双总是漾着笑意的眸子里此刻充满了直白的探究。
想想也是,殿下那般人物,被人倾慕再正常不过了。
那般龙章凤姿,权势煊赫,又生得一副清冷禁欲的好皮囊,搁在哪儿都是人群里最扎眼的存在。
张小姐会心动,实在情理之中,眼光倒是顶好的。
“郡主呢?”
张沐瑶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严初脸上,声音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着,
“喜欢这株欧石楠么?”
方才的问题被岔开了去,如今她仍是想要一个答案,这个回答于她而言,似乎别有分量。
严初闻言,直起身来,随手拍了拍因蹲久了而微微发皱的裙摆,答得随意又坦荡:
“谈不上特别喜欢哪一株吧。这满园子的花,只要是有生命力的、好好开着的,我都觉得喜欢。因为它们肯定都是被张小姐你珍而重之、细心呵护着的呀。”
她这话说得真心实意,目光扫过满园芬芳,带着纯粹的欣赏。
在她看来,被人用心对待的生命,本身就值得喜爱。
张沐瑶听了严初这般“博爱”的回答,唇角依旧噙着温婉的笑意,眼底却几不可察地掠过一丝复杂。
她轻轻抚过欧石楠娇嫩的花瓣,似是无意地轻声道:
“郡主心善,待万物皆怀仁心。只是这世间花草千万,人心偏好却总有不同。譬如殿下,便独独钟情于此种欧石楠,说是欣赏其耐得寒瘠、性喜清净的品格。”
这话听着像是赏花品性,可细细琢磨,却仿佛另有所指。
欢竹端坐一旁,静静呷了口茶,目光在张沐瑶微垂的眼睫上停留一瞬,随即接口,语气平淡如常:
“花品如人品,倒也相得益彰。只是不知,张小姐是更欣赏此花迎风耐寒的坚韧,还是……偏爱它独得某人青眼的殊荣?”
她这话问得轻柔,却像一根细针,精准地挑开了那层朦胧的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