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汐的指尖刚碰到养魂盏的描金纹，就像被烙铁烫了似的猛地缩回——不是往日温吞的暖，是裹着冰碴的灼，指腹瞬间红了片，渗出来的血珠滴在盏沿上，竟没顺着瓷面滑下去，反倒像被吸住似的，凝在纹路上慢慢渗进胎骨里。
那盏是她守了三年的东西，盏底镇着师姐的半缕残魂，往日里总泛着层柔白的光，此刻却透着青黑，描金纹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盏身往上爬，每爬过一处，原本莹白的瓷面就多一道裂痕，裂痕里渗着极细的黑雾，闻着有股腐木混着铁锈的味。灵汐心一紧，刚要把盏抱进怀里温着，就看见盏中残魂突然剧烈晃动，原本凝着的白光像被什么东西扯着，正一点点往盏底的黑缝里缩，缝隙里传来细得像蚊蚋的啜泣声，是师姐的声音，却比往日弱了十倍，像风一吹就要散。
“不对劲！”墨尘的声音从院外传来，他踩着青石板的脚步声比平时急，手里的斩邪剑还沾着晨露，刚跨进门槛就顿住脚，“这盏在吸魂息——不是你渡的那些，是在吞师姐的残魂！”
灵汐转头时，正看见墨尘掌心里的剑穗在颤，原本淡蓝的穗子竟缠了丝黑雾，他刚要挥剑斩散，黑雾突然顺着剑穗往上爬，直往他脉门钻。墨尘眉头一拧，指尖掐了个诀，剑身上的光纹亮起来，黑雾却没散，反倒在光纹上烧出细小的洞，他腕间的皮肉瞬间红了，像有看不见的针在扎。
“别用剑！”阿瑶从廊下跑过来，她怀里的罗盘指针转得疯快，铜壳子都发烫，“这是煞魂的气，专克法器的灵韵！”她说着突然踉跄了一下，罗盘的指针“咔”地断了半截，断口处渗着黑锈，“地底下有动静，像是有东西在往这边爬——不是土行兽，是带着煞气的活物！”
灵汐没敢再碰养魂盏，她往盏里渡了道自身的魂息，想护住师姐的残魂，可魂息刚碰到盏口，就被一股蛮力弹回来，胸口像被重锤砸了下，闷得她咳了声，嘴角渗出来的血珠落在青砖上，竟跟之前滴在盏上的血一样，凝着不散，还慢慢往养魂盏的方向挪。
墨尘见状，立刻把斩邪剑横在灵汐身前，剑身上的光纹亮得刺眼，可刚挡住那股弹回来的魂息，就听见“铮”的一声脆响，剑身上的光纹裂了道缝，黑雾顺着裂缝往里钻，他握剑的手瞬间凉了，像握着块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铁，指节泛了白。
“是盏底的镇魂符失效了？”灵汐声音发颤，她记得上月才重新画过符，用的是师姐生前留的朱砂，按理说能再镇半年，可此刻往盏底一看，符纸竟化成了灰，灰堆里躺着个极细的黑虫，比针尖还小，正往瓷缝里钻，钻过的地方，青黑的纹路又深了几分。
阿瑶蹲下身，指尖捏了点灰凑到鼻前闻了闻，突然脸色煞白：“不是符纸失效，是这虫在啃符——这是‘食魂虫’，专吃魂符和残魂，只有煞地深处才会有，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说着突然往院角的老槐树下指，“你看树根！”
灵汐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老槐树的根须竟从土里钻了出来，原本褐色的根须泛着青黑，像被水泡烂的麻绳，根须上缠着细黑雾，正往养魂盏的方向延伸，每延伸一寸，树根周围的青砖就裂一道缝，缝里渗着黑液，跟养魂盏瓷缝里的黑雾是一个味。
“地脉被污染了。”墨尘的声音沉了下去，他挥剑斩断爬过来的根须，断口处立刻涌出黑雾，“煞魂应该是顺着地脉爬过来的，目标就是养魂盏里的残魂——它在借师姐的魂养形！”
灵汐的心沉到了底，她刚要把养魂盏抱起来往内屋躲，就看见盏中的残魂突然缩成了一团，白光几乎要看不见了，盏底的黑缝里传来更清晰的啜泣声，还混着个陌生的、阴恻恻的笑：“再撑一会儿，等吞了这缕魂，我就能出去了……”
那声音不是师姐的，是个男人的声，透着股腐臭的黏腻，像从烂泥里钻出来的。灵汐浑身一僵，刚要喊墨尘，就觉得脚下的青砖突然动了，像是有东西在底下拱，低头一看，青砖的裂缝里竟钻出了细如发丝的黑丝，正往她的脚踝缠，触到皮肤时，像冰针扎进肉里，又麻又疼。
“别碰那些丝！”阿瑶突然扑过来，拽着灵汐往后退，“那是煞魂的须，缠上就会被吸魂息！”她说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装着晒干的艾草，往黑丝上一撒，艾草竟瞬间烧成了灰，黑丝却没断，反倒更粗了些，像吸了艾草的火劲。
墨尘趁机挥剑往地下砍，剑刃刚碰到地面，就听见“滋”的一声响，地面竟冒起了黑烟，剑身上的光纹又淡了几分，他腕间的红痕已经漫到了手肘，皮肤下能看见细黑的纹路在动，像有虫在爬。
“这样不是办法！”灵汐看着养魂盏里的白光越来越弱，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她突然想起师姐生前说过，养魂盏的胎骨里嵌着块暖玉，能暂时护住残魂，只要把玉取出来，或许能让残魂暂时脱离盏身。她刚要找工具撬盏底，就看见养魂盏突然自己动了，竟往老槐树的方向飘，瓷缝里的黑雾越来越浓，像要把整个盏都裹住。
“拦住它！”墨尘大喊一声，挥剑往养魂盏的方向砍，可剑还没碰到盏，就被一股黑雾缠住了，黑雾里伸出无数细黑丝，往剑身上爬，剑刃瞬间失去了光泽，像块普通的铁。
灵汐没等墨尘动手，她冲过去伸手去抓养魂盏，指尖刚碰到盏身，就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扯着，魂息像被硬生生往外拽，胸口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可她没松手，死死抱着盏往怀里缩，想用自己的魂息护住师姐的残魂。
就在这时，养魂盏突然“砰”地一声轻响，盏身的裂痕全炸开了，瓷片四溅，里面的残魂突然飘了出来，凝成了十节模糊的虚影，虚影的胸口处竟插着根黑丝，像被钉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灵汐，别管我……”师姐的声音弱得像风，“快把暖玉取出来，扔去后山的泉眼……煞魂怕泉水的灵气……”
灵汐刚要答应，就看见虚影突然被一股黑雾裹住，像被什么东西往回扯，虚影的脸瞬间扭曲，传来痛苦的呻吟。墨尘趁机挥剑往黑雾砍去，可剑刚碰到黑雾，就被弹了回来，他闷哼一声，嘴角渗出血——剑身上的光纹全碎了，斩邪剑竟暂时失了灵韵。
阿瑶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玉佩，是块暖白色的玉，上面刻着驱邪纹，往黑雾里一扔，玉佩瞬间亮起来，黑雾竟退了几分，虚影趁机往灵汐的方向飘了飘，指着养魂盏的碎片：“玉在碎片里……快找……”
灵汐立刻蹲下身，在瓷片里翻找，手指被瓷片划破了好几道，血珠滴在瓷片上，竟让一块碎片亮了起来——暖玉嵌在那碎片里，泛着柔白的光，正跟黑雾对抗着。她刚要把碎片捡起来，就觉得脚下的震动更厉害了，老槐树的根须全钻了出来，像无数条黑蛇，往她的方向缠，根须上的黑雾越来越浓，几乎要把整个院子都裹住。
“快往后山跑！”墨尘拽着灵汐的胳膊往后退，他用身体挡住爬过来的根须，“我来拖住它们！”
灵汐抱着碎片，看着墨尘被根须缠住的胳膊，又看了看半空中还在被黑雾扯着的师姐虚影，眼泪掉了下来：“我不能丢下你们！”
“再不走，我们都走不了了！”墨尘的声音发颤，却没退一步，“师姐的残魂撑不了多久，只有把暖玉扔去泉眼，才能彻底困住煞魂！”
师姐的虚影也跟着点头，她的轮廓越来越淡，几乎要散了：“灵汐，听话……我等你回来……”
灵汐咬了咬牙，攥紧手里的碎片，转身往后山跑。身后传来墨尘的闷哼声和师姐的呻吟声，还有黑雾的嘶鸣，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往前跑，脚下的路越来越难走，地面全是裂缝，黑丝从缝里钻出来，往她的脚踝缠，她忍着疼，把魂息渡到碎片上，暖玉的光越来越亮，黑丝不敢靠近，只能在她身后追着。
后山的泉眼就在前面，泛着淡蓝的光，灵气扑面而来。灵汐刚要把碎片扔进去，就听见身后传来煞魂的怒吼：“想困住我？没那么容易！”
她回头一看，只见一团巨大的黑雾正往她的方向飘，黑雾里缠着墨尘和师姐的虚影，墨尘的斩邪剑已经掉在了地上，师姐的虚影几乎要透明了。灵汐没再犹豫，把碎片往泉眼里一扔，暖玉刚碰到泉水，就爆发出刺眼的白光，泉水瞬间翻涌起来，像有无数道白光往黑雾里钻。
黑雾发出凄厉的嘶鸣，开始一点点消散，缠在墨尘身上的根须和黑丝也跟着化成了灰。灵汐趁机冲过去，扶住快要倒下的墨尘，又看向泉眼上方——师姐的虚影正慢慢飘下来，虽然还是模糊，却比之前亮了些。
“煞魂被暂时困住了。”师姐的声音松了口气，“但暖玉的灵气撑不了多久，它还会找机会出来的……”
墨尘靠在灵汐身上，他腕间的黑纹已经淡了些，却还是疼得厉害：“我们得尽快找到煞魂的本体，不然它还会顺着地脉爬过来……”
灵汐看着泉眼里的白光，又看了看身边的墨尘和师姐的虚影，心里清楚，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煞魂还没被彻底消灭，师姐的残魂也还没安稳，她们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她扶着墨尘，往山下走，师姐的虚影跟在她们身后，泛着柔白的光，像一盏小小的灯，照亮了脚下的路。天快亮了，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可灵汐知道，真正的黑夜，还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