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剑嗡鸣刺破梅林死寂,青黑二色光华绕着小念腕间流转,竟在她脚下枯梅枝上凝出层薄霜——先前抽芽的生机这会儿蔫了半截,连青石缝里的花苞都缩成了青褐色小球。她往前踏出半步,鞋底碾过焦土的脆响里,忽然掺了丝极细的“滋滋”声,低头便见黑液从石缝渗出,沾在鞋尖瞬间蚀出个小洞。
“地脉的煞气浓得能化水了。”青禾攥着手记的指节发白,书页上先前画的镇煞图谱,此刻竟洇开圈黑痕,像被什么东西从纸里往外啃,“方才那呜咽声……”
话没说完,怨骨剑突然挣开小念的手,剑鞘黑炁翻涌成林苍的虚影。这回虚影不再是紧蹙眉头的模样,而是张大了嘴,像是在嘶吼,可没半分声音传出来,只一个劲朝着东南方摆头,剑穗银铃绷得笔直,铃舌抵着铃壁簌簌发抖。
“是那边!”小念拽着青禾往斜后方扑,刚滚到棵半枯梅树下,就听见身后“轰隆”一声——方才站立的地方陷出个丈许深的坑,三具煞傀正从坑里爬出来。跟之前见的不同,这三具煞傀的腐叶外衣下,竟裹着层青黑色的硬壳,心口嵌的梅核比拳头还大,核纹里淌着黑血,每跳动一下,就发出“咔咔”的脆响,像是梅核要从里往外裂开。
守梅剑自动出鞘,青焰裹着剑刃扫向最前那具煞傀的脖颈。按说这青焰能烧尽煞气,可这回只听“滋啦”一声,煞傀脖子上只留下道浅白印子,反倒是守梅剑的青焰暗了暗,剑脊上的青龙纹都淡了些。
“是地脉煞傀!手记里写过!”青禾总算翻到那一页,指尖在字上划过,都能感觉到纸页发潮,“它们是地脉里的梅根裹着煞气长出来的,心口的梅核是‘煞种’,一旦爆开……”
“爆开”两个字刚出口,最左边那具煞傀心口的梅核突然裂开道缝。小念只觉眼前一黑,无数细如牛毛的黑刺从缝里射出来,密度竟把前方的阳光都挡了大半。她急忙旋身,双剑在身前交叠成十字,青黑光华凝成光罩,黑刺撞上来的瞬间,光罩上布满了蛛网纹,“噼啪”声里,有根黑刺顺着光罩的纹路钻了进来,直直扎进她左腕。
“嘶——”小念倒抽口冷气,就见伤口处迅速漫开黑纹,像藤蔓似的往手肘爬。守梅剑立马飞回她掌心,剑柄烫得吓人,青焰围着她手腕转,却怎么也烧不掉那些黑纹。青禾扑过来,扯下发带死死扎在她小臂上,可黑纹竟顺着发带的缝隙往外渗,所过之处,小念的皮肤开始发皱,轻轻一碰就掉碎屑。
“梅核在吸她的血!”青禾急得眼泪都出来了,伸手要去扯煞傀心口的梅核,却被小念拦住。
小念咬着牙,把怨骨剑的剑尖抵在伤口处。黑炁从剑尖渗出来,裹着点微弱的金光,一点点往黑纹里钻。可那黑纹像是活的,跟黑炁缠在一处,你进我退,小念的脸色越来越白,连握剑的手都开始发抖。
就在这时,她怀里的三枚梅核突然飞了出来,悬在她手腕上方。三枚梅核滴溜溜转着,红光从核纹里渗出来,像丝线似的垂下去,缠在黑纹上。奇怪的是,那些张牙舞爪的黑纹,一碰到红光就软了,被红光一点点抽离皮肤,最后凝成三颗漆黑的血珠,分别钻进了三枚梅核里。
梅核瞬间亮了起来,核纹上竟浮现出跟守梅剑一样的青龙纹,只是颜色浅些,像刚画上去的。
“原来如此!”青禾拍了下手记,“三枚梅核要吸尽煞血,才能变回镇煞核!”
可没等她们松口气,地底突然传来“轰隆隆”的震动,比之前更剧烈。小念扶着梅树站稳,抬头就看见远处的焦土上,密密麻麻地冒出黑影——竟是数十具地脉煞傀,正朝着她们这边爬过来。更可怕的是,这些煞傀心口的梅核,全都开始发光,显然是要一起爆开。
“不行,这么多黑刺,光罩挡不住!”小念把三枚梅核往身前推,青黑光华裹着红光,勉强扩大了光罩范围。第一波黑刺撞上来时,光罩就暗了半截,第二波过后,光罩上的裂纹已经能看见外面的煞傀了。
青禾突然想起什么,把怀里的梅心玉碎片全掏了出来,往空中一抛。碎玉发出蓝光,跟三枚梅核的红光缠在一处,形成层薄薄的光网,暂时把黑刺挡在了外面。可光网也在慢慢变暗,碎玉的蓝光越来越弱,眼看就要碎了。
“它们是从地脉眼里爬出来的,除非能堵住地脉眼!”青禾急得直跺脚,“可地脉眼在哪?”
怨骨剑突然发出声长吟,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响亮。剑鞘上的林苍虚影,竟从剑上飘了下来,双脚落在焦土上。他往前走了三步,每一步踩过的地方,都开出一朵金黑相间的梅花,梅花落地后,焦土上竟留下了浅浅的印记。
林苍回头看向小念,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又指了指那些煞傀心口的梅核,最后指向东南方那棵半枯的老梅树——就是方才小念躲的那棵,树身上布满了爪痕,树干中间,竟嵌着半截青铜剑柄,样式跟守梅剑一模一样。
“是将军的断剑!”小念突然明白过来,“地脉眼在老梅树下!而且……要用地脉煞傀的梅核,引地脉眼里的煞气!”
她刚说完,林苍的虚影就点了点头,然后慢慢变得透明,最后融进了怨骨剑里。
小念深吸一口气,把三枚梅核往身前一推,“青禾,帮我挡一会儿!”
青禾立马把最后几块梅心玉碎片抛出去,蓝光瞬间暴涨,“你小心!”
小念握着双剑,脚踩在林苍留下的梅花印记上,身体竟变得轻盈起来。她往前一跃,避开几波黑刺,双剑在身前划出个圆,青黑光华把她裹住,径直冲向最前面的三具煞傀。
“就是你们!”小念喝了一声,三枚梅核突然加速,精准地撞进三具煞傀心口。红光瞬间爆开,煞傀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体像融化的蜡一样往下淌,最后只剩下三枚梅核悬在空中——这回梅核上的青龙纹变成了金色,亮得刺眼。
可其余的煞傀像是疯了一样,朝着三枚金核扑过来。小念挥剑挡住最前面的几具,可煞傀太多了,有两具冲破了剑影,爪子碰到了金核。金核上的金光立马暗了下来,核纹上沾了层黑灰,像是被污染了。
“护住金核!”青禾冲过来,手里的手记突然发光,书页上的镇煞图谱飘了出来,挡在金核前面。可图谱也撑不了多久,黑灰正一点点往图谱上爬。
小念刚要冲过去,就听见老梅树那边传来“咔嚓”一声。她抬头看去,只见树干上的青铜剑柄,竟被什么东西往外顶,树干裂开了道缝,黑色的煞气从缝里渗出来,越来越浓,最后在空中凝成了个人形。
那人形穿着残破的玄甲,脸上蒙着黑雾,看不清模样,可心口处嵌着枚漆黑的梅核,比所有煞傀的都大。当它抬起手时,小念的瞳孔猛地一缩——它掌心的纹路,竟跟梅将军魂息的纹路一模一样!
“是梅煞!它夺了将军的躯壳!”青禾失声叫道。
梅煞低头看了看三枚金核,发出沙哑的笑声,像是两块石头在摩擦:“两百年前,用三枚镇煞核镇住我,两百年后,还想故技重施?”它五指虚抓,三枚金核突然剧烈震动,竟要朝着它的掌心飞去。
小念急忙握住双剑,守梅剑的青焰突然变得冰冷,剑脊上的青龙纹渗出血珠,滴在焦土上,竟开出了朵青色的梅花;怨骨剑的黑炁沸腾起来,林苍的虚影又在剑鞘上浮现,只是这回,虚影的脸上满是焦急。
“不对……”小念突然感觉到守梅剑在传递信息,“将军的魂息还在!它在挣扎!”
话音刚落,梅煞心口的黑核就裂开了道缝,青焰从缝里渗出来,梅煞发出一声痛吼,抓向金核的动作慢了半拍。
小念抓住这个机会,双剑交叉着劈出一道青黑光刃,可光刃没朝着梅煞去,而是射向了老梅树!
“砰”的一声,老梅树的树干炸开,露出了里面的青铜剑尖——跟树干上的剑柄正好凑成一把完整的剑!守梅剑突然从她手里飞出去,跟断剑拼在了一起,完整的守梅剑发出刺眼的青光,梅煞心口的黑核裂缝越来越大,青焰也越来越旺。
“原来镇煞核缺的不是血,是将军的本命剑心!”青禾突然明白过来,“守梅剑是将军的本命剑,只有剑完整了,剑心才能醒!”
完整的守梅剑发出龙吟般的长鸣,青光裹住三枚金核,金核上的青龙纹亮得吓人。三道金桥从金核里飞出来,直直扎进地底,应该是通到了地脉眼。大地开始剧烈震动,所有的裂缝里都涌出青光,那些没被解决的煞傀,一碰到青光就像雪人遇到太阳,瞬间融化成了黑水。
梅煞见势不妙,猛地扑向金桥,想要打断金桥。可怨骨剑比它更快,黑炁凝成林苍的完整虚影,从剑上飘下来,一把抱住了梅煞。林苍的虚影腕间,突然出现了一串青铜铃,铃音清脆,却带着股镇压的力量,金光从他心口爆出来,跟守梅剑的青光缠在一起,结成一张网,把梅煞困在了里面。
“就是现在!”青禾把三枚金核推向小念,“用守梅剑引着金核,钉进地脉眼里!”
小念腾空而起,双手握住完整的守梅剑,三枚金核绕着剑刃转。她朝着老梅树下的地脉眼飞去,梅煞在光网里疯狂挣扎,黑雾从它身上渗出来,光网的裂纹越来越多。
就在小念快要飞到地脉眼上方时,守梅剑突然调转剑尖,轻轻点在了她的眉心。
无数画面突然冲进她的脑海:梅将军握着守梅剑,在梅林里练剑;梅将军自刎,用自己的血激活三枚镇煞核;林苍抱着梅将军的残剑,跪在梅林里,用自己的魂息守住地脉眼;还有这两百年来,梅林里的梅树枯了又活,活了又枯……最后,画面定格在三枚金核坠入地脉眼,青光从地脉眼里涌出来,梅林重新开花的场景。
当小念回过神时,双剑已经自行飞了出去,贯穿了梅煞的心口。梅煞心口的黑核彻底碎裂,露出了里面跳动的青色剑心——那是梅将军的本命剑心!守梅剑轻轻裹住剑心,慢慢飞向老梅树下的地脉眼,把剑心送了进去。
震动渐渐平息,焦土开始变回褐色,嫩绿的新芽从土里钻出来,转眼间就爬满了梅林。梅煞的身躯化作飞灰,只剩下那副残破的玄甲,落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玄甲的心口处,慢慢凝结出一枚纯净的梅核,核纹是青龙图案,跟守梅剑上的一模一样。
小念走过去,捡起那枚梅核,触手温润,像是一块暖玉。远处传来清脆的铃音,她抬头看去,朝阳已经爬过了梅树梢,金色的阳光洒在梅林里,像撒了一地的碎铃。怨骨剑悬在她身边,剑鞘上的黑炁已经变成了暖金色,剑穗的银铃无风自响。
青禾弯腰捡起玄甲的残片,突然“咦”了一声:“甲里面有字。”
小念凑过去,只见玄甲内壁刻着几行小楷,字迹工整,带着股军人的刚劲:“煞由心生,梅由心活。双剑非杀器,镇煞先镇心。后来者须知——梅岭之春,不在剑核,在持剑人之心。”
守梅剑轻轻嗡鸣,剑尖指向东方。小念顺着剑尖看去,只见第一株枯梅的枝头,已经抽出了新枝,枝头上,一朵胭脂色的花苞正慢慢绽放。
她握紧了手里的梅核,知道这不是结束。梅岭的春回来了,可地脉里的煞气还没彻底清除,往后要走的路,还长着呢。
真正的较量,此刻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