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在入夜后下得更密了,风裹着雪粒打在阿鸾的绣鞋上,鞋尖并蒂梅的银线冷得发僵,可掌心的糖霜梅却暖得像团小火,甜意顺着指缝往袖口钻,和二十年前影主在雪地里裹住她手时的温度,慢慢叠在了一起。
念风的靛青裙角早被雪浸得发沉,她攥着阿鸾的衣角,发间的茉莉沾了雪,却没蔫,反而散出更清的凉香。“阿鸾姐姐,银锁在发烫。”念风突然停下,仰着的小脸映着雪光,琥珀色的眼睛里晃着银锁的光,“它好像...在往前面拉我。”
阿鸾低头,看见念风腕间的圆月银锁正微微颤动,锁背上的梅花纹贴着掌心的胎记,淡金色的光在雪地上拖出道细痕,像条引路的小蛇。顺着光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废窑在雪雾里显出模糊的轮廓,黑黢黢的窑口像只半睁的眼,风从窑里吹出来,裹着点陈腐的木头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铃响——和阿婆摇的银铃,是同一种调子。
“快到了。”阿鸾把念风往身边拉了拉,指尖夹着茉莉针,针尾的梅核汁在雪光里泛着淡褐,“进去后别乱碰东西,阿婆说青铜匣上有铀主的银线印记,我们找到就走。”
废窑的门是两扇朽坏的木门,推开门时“吱呀”响得刺耳,雪粒跟着风灌进来,落在地上瞬间融成小水洼。窑里比外面暗,只有雪光从窑顶的破洞漏下来,在地上映出块菱形的亮斑。阿鸾刚要拿出玉佩照路,怀里的玉佩突然自己亮了起来,淡青色的光裹着梅核的暖,照亮了墙角的青铜匣。
那匣子比梅心井的青铜匣小些,表面缠着圈褪色的银线,银线织成的花纹阿鸾再熟悉不过——是铀主编银锁时的手法,锁背上的梅花纹和念风的银锁、小女孩的银锁,一模一样。更让她心口发颤的是,匣盖边缘刻着行极小的字,是秦风的字迹:“铃在匣中,待双梅开。”
“是秦风的字!”阿鸾的指尖抚过刻痕,冰凉的青铜上竟透出点暖意,像秦风当年修铃时,递她铜片的指尖温度,“他说...要等双梅开的时候,才能打开匣子?”
“双梅?是阿鸾姐姐锁骨上的花吗?”念风凑过来,银锁的光映在青铜匣上,银线突然“叮”地响了声,和匣子里的东西产生了共鸣。
就在这时,窑外传来脚步声,雪粒被踩得“咯吱”响。阿鸾立刻把念风护在身后,茉莉针捏在掌心,却看见个穿靛蓝袍的身影走进来——袍角绣着金线梅花,和阿婆的围裙、老茶铺门轴上的布,全是归鸾的针脚。
“姑娘别紧张。”靛蓝袍人摘下兜帽,露出张清秀的脸,眼角有颗极小的银铃痣,“我是铀主的亲信,叫青禾。铀主让我来送样东西,帮你们打开青铜匣。”
阿鸾的手没松,双生梅印记的光开始往上涌:“铀主...为什么要帮我们?之前的灰袍人...”
“那些灰袍人是铀主安排的障眼法。”青禾从怀里拿出块碎银铃,铃片上刻着秦风的铃纹,“铀主知道蛊虫会反噬,让他们用自己的血喂蛊,拖延时间,好让我把这个送来。这是秦风当年修铃时摔碎的铃片,只有它能撬开青铜匣的锁。”
念风突然拽了拽阿鸾的衣角,银锁的光贴在青禾的碎铃片上:“银锁在响!它认识这个铃片!”
阿鸾的心慢慢松了点。她想起手札里铀主引蛊到自己身上的字迹,想起小女孩腕间的双生梅,原来铀主的每一步阻拦,都是在替她们挡着更凶的危险。她接过碎铃片,指尖刚碰到铃片,就听见阵熟悉的声响——是秦风修铃时,铜锤敲在铃上的“铛铛”声,混着归鸾的绣针落在布上的“沙沙”声,像段没听完的旧曲。
“快撬开匣子!”青禾突然脸色一变,往窑外望了眼,“蛊虫追来了!是铀主没控制住的那批,它们闻着影主的血味来的!”
阿鸾立刻用碎铃片撬青铜匣的锁。铃片刚碰到锁芯,匣身的银线突然亮了起来,缠成道银网,护住了匣子。可窑外的蛊虫声越来越近,尖锐的“嘶嘶”声刺得人耳膜发疼,雪地里突然钻出十几条银线般的蛊虫,顺着窑门爬进来,朝着念风的方向游去。
“念风,躲到我身后!”阿鸾把念风往青铜匣旁推,指尖的茉莉针飞了出去,针尾的梅核汁沾在蛊虫身上,蛊虫立刻蜷缩起来,发出“滋滋”的声响,像被烫到的蛇。
青禾从袖中摸出支短笛,笛身上刻着铃纹——不是蛊笛,是秦风当年做的护铃笛。他吹响短笛,温和的笛声盖过了蛊虫的嘶鸣,窑顶的破洞漏下的雪光突然变亮,映在念风的银锁上。银锁“叮铃”大作,淡金色的光像道圆罩,把所有蛊虫挡在了外面。
“快开匣!我撑不了多久!”青禾的额角渗出汗,笛声开始发颤,“护铃笛的力量只能暂时震住它们!”
阿鸾的手有些发抖,碎铃片终于撬开了锁。匣盖“咔”地弹开,里面躺着支青铜铃,铃身刻着满是双生梅纹,铃舌是枚极小的梅核——和阿鸾怀里的、影主手里的,是同一种质地。更让她心口发紧的是,铃身内侧刻着行字,是影主的字迹:“鸾娘,铃响时,我便在你身后。”
“是影主的字!”阿鸾的指尖抚过铃身,青铜的凉意里突然透出点暖意,和掌心的糖霜梅慢慢重合。双生梅印记的光突然爆亮,冰白与赤红的花瓣顺着指尖缠上青铜铃,铃身的双生梅纹立刻活了过来,跟着发光。
“叮——”
青铜铃自己响了起来,温和的铃声盖过了护铃笛的调子,窑里的蛊虫突然像被抽走了力气,纷纷掉在地上,蜷缩成一团。可就在这时,阿鸾怀里的糖霜梅突然发烫,烫得她指尖发麻,耳边传来影主模糊的闷哼声,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鸾娘...蛊虫...在往梅岭爬...”
“影主出事了!”阿鸾攥紧青铜铃,铃声突然变急,“我们得立刻回梅岭!”
青禾停下吹笛,脸色苍白:“铀主说,青铜铃需要双生梅的力量才能完全激活,现在只是暂时震退蛊虫。要解影主的蛊,必须带着青铜铃去梅岭,让铃响和影主的梅核产生共鸣,再用你锁骨的双生梅作引...”
“那影主呢?”念风突然问,银锁的光还在亮,“她在梅岭等我们吗?”
青禾的眼神暗了暗,从怀里拿出块银锁碎片——和念风的银锁、小女孩的银锁,是同一块碎的:“铀主在梅岭的寒潭边等着。她说...当年她把蚀骨蛊引到自己身上时,留了半颗梅核在寒潭里,只有那半颗梅核,能稳住影主的蛊虫扩散。但...但那半颗梅核需要用你的血才能激活,阿鸾姑娘。”
阿鸾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起手札里铀主手腕流的淡金色血,想起小女孩腕间的淡金色血,原来激活梅核的代价,是她的血。可影主的闷哼声还在耳边,青铜铃的铃声越来越急,像在催她做决定。
“我去。”阿鸾攥紧青铜铃,双生梅印记的光还在亮,“只要能救影主,用我的血没关系。”
念风突然抱住阿鸾的腰,银锁贴在她的锁骨处:“阿鸾姐姐,我和你一起去!银锁会保护你的!”
青禾点了点头,把银锁碎片递给念风:“这是铀主给你的,说银锁碎片能在寒潭边护住你。我们得快点,影主的蛊虫快控制不住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阿鸾牵着念风的手,攥着青铜铃,跟着青禾往窑外走。雪还在下,可青铜铃的铃声裹着暖意,在雪地里开出条光道。她回头望了眼废窑,墙上的铃纹还在亮,像秦风在替她们引路。
风里突然飘来梅岭的冷香,混着青铜铃的暖意,阿鸾的指尖又开始发烫——这次不是糖霜梅的甜,是双生梅印记的烫,像在回应寒潭边的铀主,回应梅树下的影主。
可她没看见,青禾握着银锁碎片的手在发抖,碎片上的银线纹正慢慢变黑,像有蛊虫在里面游走。而梅岭的方向,寒潭边的铀主正望着雪地里的光道,黑袍的衣角沾着淡金色的血,嘴角挂着抹复杂的笑:“阿鸾,终于...要来了。”
(第五卷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