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桥的金芒刺得人睁不开眼,秦风抱着念风踩在梅瓣凝成的梯阶上,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断剑与玄铁短刀交叉的地方烫得惊人,沈砚的血火与秦苍的刀气缠成螺旋状,竟在光桥两侧映出无数细碎的影子——那是他们四人的轮廓,却在影子的手腕处都缠着根红绳,绳尾坠着枚小小的蜜罐,与念风梅苗上的红绳一模一样。
“哥哥的手在出汗。”念风的小手紧紧攥着秦风的衣襟,孩子的梅苗根须突然往光桥深处钻,像是在追寻什么。秦风低头看去,根须触及的地方,光桥的金芒突然泛起涟漪,映出沈砚的脸,正对着他笑,断剑上的血迹在影像里变成了梅汁,滴在地上长出小小的绿芽。这影像让他指尖一颤,想起沈砚递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秦兄,梅香最浓的地方,往往藏着最甜的蜜。”当时他只当是诀别,此刻才闻到光桥的金芒里,果然混着丝极淡的蜜香。
阿鸾的银纹突然灼痛,她低头看见掌心的“苍”字刀印正在发光,与光桥两侧的影子产生共鸣。小龙小宇的虚影突然变得凝实,鳞片上的梅纹渗出淡金的液滴,滴在光桥上竟开出串白梅,花瓣上印着沈砚的名字,旁边还有个更小的名字,像是被刻意刻上去的——“沈砚之兄”。“他们也在这里。”阿鸾的声音带着哭腔,龙涎香突然在鼻尖炸开,她看见光桥尽头的寒潭水面,浮着片半透明的衣角,正是沈砚常穿的月白长衫。
光桥在距寒潭三尺处突然震颤,梯阶的梅瓣开始簌簌剥落。秦风这才发现,寒潭周围笼罩着层淡紫色的雾,雾里飘着无数细小的冰晶,每个冰晶里都嵌着片梅瓣,细看竟是归鸾的字迹:“寒潭锁梅魂,需以心头血融之。”这些字迹触到光桥的金芒,纷纷化作水汽,却让雾变得更浓,连影主下沉的身影都开始模糊。
“影叔叔在笑。”念风突然指向水面,孩子的梅苗突然拔高,绿萼梅的花瓣扫过雾气,竟在雾中烧出个圆形的缺口。秦风顺着缺口看去,影主下沉的速度明显放慢了,玄色锦袍的领口处,那半块“鸾”字佩正发出红光,与他怀里的梅核相呼应。更让他心惊的是,影主的手腕上,竟缠着根与光桥影子相同的红绳,绳尾的黑蜜罐正在慢慢融化,蜜液顺着他的指尖流进梅核,让那三缕发丝缠得更紧。
“他在献祭自己的魂息。”秦风的梅枝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向雾气,蕊丝触到冰晶的刹那,他听见归鸾在寒潭边的叹息:“阿影总说寒潭的水最凉,却不知道只有这里能镇住梅核的戾气。”紧接着是影主的声音,带着点自嘲:“等我把梅核的戾气吸干净,就埋在龙血梅下,省得你们总说我碍眼。”这对话让他突然明白,影主不是在赴死,是在完成归鸾和秦苍未竟的事。
阿鸾的银纹突然飞离手腕,与玄铁短刀合二为一,刀身的“苍”字突然绽开青光,在雾中刻出幅完整的阵图——寒潭是阵眼,龙血梅是阵心,周围的梅树是阵脚,而阵图的枢纽处,画着个由三缕发丝缠着的梅核,旁边写着“以魂养魂,以血融血”。“是归鸾姑姑设的阵!”阿鸾突然想起手札里被虫蛀的几页,原来不是虫蛀,是用特殊的墨写的,只有银纹的光才能显形,“这不是锁魂阵,是养魂阵!影主在……在给梅核补魂!”
话音未落,寒潭的水面突然炸开,无数冰刺从水底射向天空,刺尖泛着与影主黑汁相同的腥甜。秦风下意识将念风护在怀里,梅枝抽出层层花盾,却在冰刺触及的瞬间剧烈震颤——这些冰刺里裹着的,竟是无数细小的梅核碎片,每个碎片上都印着张模糊的脸,正是那些被影主梅核吞噬的冤魂。
“它们在抢梅核的养分!”秦风的梅痕突然渗出血珠,与光桥的金芒融在一起,在半空凝成归鸾的虚影。虚影抬手一挥,无数绿萼梅瓣从天而降,落在冰刺上,竟让那些冤魂的脸露出平静的神色,像找到了归宿。他这才懂得归鸾说的“梅心需要人守着”是什么意思——守的不是梅,是那些藏在梅香里的执念,需要有人用温柔去化解。
念风的梅苗突然脱离她的掌心,化作道绿虹射向影主怀里的梅核。孩子突然尖叫起来,梅痕处传来撕裂般的疼,秦风低头看见她的手腕上,梅痕正在慢慢变淡,像要被梅苗带走。“娘说过,梅苗要回到土里才能结果。”念风的眼泪落在光桥上,竟在梯阶上长出细小的根须,“影叔叔,别抢我的蜜罐呀……”
影主下沉的身影突然顿住,玄色锦袍猛地向上翻涌,像朵盛开的墨梅。他怀里的梅核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声,三缕发丝缠着的地方裂开道缝隙,渗出的金液在水中凝成个小小的漩涡,将念风的梅苗吸了进去。紧接着,寒潭的水开始沸腾,水底浮出无数白色的梅根,顺着漩涡缠向影主,与他的锦袍织在一起,像件正在编织的寿衣。
“是龙血梅的根!”阿鸾的短刀突然指向水底,刀光映出的景象让她倒吸口冷气——寒潭底下,龙血梅的根须织成了张巨大的网,网眼里嵌着无数枚小小的梅核,每个核上都刻着个名字,正是那些在梅祸中死去的人。而网的最中心,赫然嵌着枚半透明的蜜罐,罐口飘出的龙涎香浓得化不开,正是沈砚的气息。
秦风的梅枝突然与龙血梅的根须产生共鸣,蕊丝顺着根须往水底钻,带给他段混乱的记忆——归鸾蹲在寒潭边,手里拿着枚透明的蜜罐,秦苍和影主站在她身后,三人的影子在水中叠在一起,像株连体的梅树。“等沈家的孩子解开护花咒,就让他来这里取蜜。”归鸾的声音带着笑意,“阿影酿的三十年雪蜜,总得有人尝才行。”影主当时哼了一声,却悄悄往蜜罐里加了勺自己的心头血。
“原来沈砚哥的债,在这里等着他。”阿鸾的银纹突然与水底的蜜罐产生共鸣,她的身影竟开始变得透明,像要被蜜罐吸进去。小宇突然发出愤怒的龙吟,龙影张开翅膀护住她,鳞片上的梅纹与根须网的纹路完全重合,竟让那些根须暂时停住了蠕动。
影主的声音突然从水底传来,带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归鸾说,寒潭的水要三个人的血才能烧开。”他怀里的梅核突然完全裂开,三缕发丝化作三道光,分别射向龙血梅、秦风的梅痕和水底的蜜罐,“秦苍的刀,我的血,她的蜜……现在,该加最后一味料了。”
秦风突然明白那最后一味料是什么——念风的梅苗,那是归鸾用自己的魂息培育的种子,是连接过去与未来的梅心。他刚要扑向寒潭,光桥却在此时剧烈摇晃,最末端的梯阶已经化作金粉,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梅心井的延续。
而寒潭的水面上,影主的玄色锦袍终于完全展开,与龙血梅的根须织成了朵巨大的墨梅,花心处的梅核碎片正在重组,隐约显出枚完整的绿萼梅形状,核上缠着的四缕发丝在水中轻轻飘荡——多出来的那缕,是念风的。
“影叔叔在开花。”念风的梅痕彻底消失了,孩子却突然笑了起来,指着墨梅的花心,“娘说,梅花开到最盛的时候,就该结果了。”
秦风的梅枝突然不受控制地刺入自己的掌心,血珠滴在光桥上,竟让那些消散的梯阶重新凝聚。他看着水底那枚透明的蜜罐,突然想起沈砚递剑时的眼神——那不是托付,是指引。
龙血梅的树干突然剧烈震颤,第八个名字正在慢慢浮现,笔画扭曲,像是用鲜血写成,却迟迟看不清究竟是哪个字。而寒潭的水底,那张大网突然收紧,将影主化作的墨梅牢牢裹住,网眼的梅核开始发出红光,像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注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