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兵魄狂潮、真灵低语与血戟冲封
整片玄兵冢废墟的震动并非持续不断，而是一波接着一波，如同某种沉睡巨兽的心跳，沉闷而有力，敲击在每一个身处此地生灵的心头。灰尘和细小的碎石从半塌殿宇的穹顶和裂缝中簌簌落下，在地面积累了薄薄的一层。
付无咎半蹲在地，一手按在冰冷的地面上，感受着那源自大地深处的震颤，脸色凝重如水。他手中的巡天戟碎片嗡鸣不止，那尖锐的警告意味愈发强烈，而隐含的一丝兴奋却如同风中残烛，被更大的危机感所覆盖。
“不是地震……是某种力量被引动了。”他心中凛然。这绝非自然现象，更像是某种庞大的阵法被激活，或者……某个沉眠的存在正在苏醒。
他第一时间看向角落里的疤脸汉子。得益于“乙木回春丹”的强大药效，汉子虽然依旧昏迷，但脸色已不再那么惨白，呼吸平稳悠长，性命算是暂时无虞。但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这本就危险的废墟，平添了无数变数。
不能再待在这座殿宇里了！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万一殿宇彻底坍塌，被活埋其中就是十死无生。
付无咎当机立断，迅速将剩下的“乙木回春丹”和“蕴神固元丹”玉瓶小心收好，又将那个标签模糊的第三瓶丹药也一并收起。他背起依旧昏迷的疤脸汉子，感受着那沉重的分量，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出了这座暂时的避难所。
殿外，景象已然不同。
铅灰色的天空似乎更加低沉压抑，空气中原本就狂暴的金属性灵机和杀伐意志，此刻仿佛被投入了滚油的冷水，彻底沸腾、暴走！肉眼可见的淡金色煞气如同薄雾般在废墟间弥漫，其中夹杂着无数细碎兵刃碰撞、嘶鸣的幻音，刺得人耳膜生疼，心神不宁。
更令人心悸的是，远处废墟的各个角落，一道道颜色各异、形态不同的虚影正在凝实、升起！刀、枪、剑、戟、斧、钺、钩、叉……无数兵魄被这股躁动的力量唤醒，它们散发着或凌厉、或厚重、或诡谲的气息，虚影比之前遇到的那道剑魄凝实了数倍不止！
一些弱小的兵魄在原地茫然盘旋，而更多强大的兵魄，则像是受到了某种统一的召唤，开始向着废墟的某个中心区域汇聚！它们汇成了一道道虚幻的洪流，散发出滔天的煞气，所过之处，连那些残垣断壁都被无形的锋锐之气切割出新的痕迹。
兵魄狂潮！
付无咎倒吸一口凉气，这片废墟果然远比表面看起来危险！如此数量的兵魄，其中不乏气息堪比筑基、甚至更强大的存在，一旦被卷入其中，别说他现在状态不佳还背着一个人，就是全盛时期，也唯有饮恨当场！
他紧握着巡天戟碎片，碎片传来的指引感在兵魄狂潮的干扰下变得有些紊乱，但大方向依旧指向那片兵魄汇聚的中心区域。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引着它们，也吸引着巡天戟碎片。
“不能去中心……”付无咎立刻否决了循着碎片指引前行的想法，那无异于自投罗网。他必须避开兵魄汇聚的主要方向，寻找相对安全的边缘区域迂回。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选择了一条与兵魄洪流主流呈夹角、地势相对较高、残破建筑较多的路径，背着疤脸汉子，小心翼翼地开始移动。他尽量收敛自身气息，将《万劫不灭体》运转到极致，气血内敛，同时借助废墟复杂的地形隐藏身形。
然而，兵魄的数量实在太多，覆盖范围极广。即便他选择了边缘路径，依旧不可避免地遭遇了一些零散的、或是行动迟缓的兵魄。
一道凝实如生锈铁枪的兵魄发现了他们，带着一股破败腐朽却依旧锋锐的气息直刺而来！付无咎脚下步伐变幻，险之又险地避开枪芒，那枪魄刺中他身后一块巨石，竟直接将巨石洞穿！
又有一道如同圆盾般的兵魄，散发着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并非攻击，却带着一股强大的禁锢之力，试图将付无咎困在原地。付无咎低喝一声，催动体内恢复不多的真气，并指如刀，蕴含着一丝巡天戟碎片的锋锐之意，狠狠斩在那盾魄虚影之上！
“嗤啦！”
虚影一阵晃动，禁锢之力稍减，付无咎趁机发力，挣脱而出，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疾奔。
他不敢恋战，每一次交手都力求最快速度摆脱。这些兵魄没有灵智，只有战斗和守护的本能，但它们的攻击蕴含着纯粹的兵煞之意，对神魂和肉身都有极大的伤害。几次三番下来，付无咎虽未受重伤，但气息也再次变得紊乱，背上更是被一道刀魄的余芒划开了一道血口，火辣辣地疼。
怀中的玉佩偶尔会散发出微弱的清辉，似乎是在被动地抵御兵煞之气的侵蚀，保护着付无咎和苏夕瑶的真灵不受污染。但那真灵的意识依旧沉寂，没有再次主动显现。
就在付无咎穿过一片由巨大齿轮和金属管道残骸组成的区域，暂时摆脱了几道难缠兵魄的纠缠，躲入一根倾倒的金属巨柱后方喘息时，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清晰焦急意味的意念，再次于他心底响起：
“……左边……煞气……薄弱……有……‘沉寂’之地……”
是苏夕瑶！她的真灵再次苏醒了！虽然依旧微弱，但这次传递的信息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明确、具体！
付无咎心中一震，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按照这意念指引，转向左边疾行。果然，前行不到百丈，周围的兵煞之气明显淡薄了许多，那些躁动的兵魄虚影也稀疏了不少。前方出现了一片相对低洼的区域，那里散落着许多非金属的、已经彻底化石化的巨大骨骼，以及一些破碎的、毫无灵光波动的陶罐碎片。
这片区域仿佛经历过某种特殊力量的洗礼，将所有的金灵之气和兵煞意志都“净化”或“沉寂”了，形成了一片废墟中的“安全岛”。
付无咎迅速进入这片低洼区域，将疤脸汉子放下，自己也瘫坐在地，大口喘息着，汗水早已浸透了他的衣衫。他低头看向怀中玉佩，心中充满了感激和担忧。
“夕瑶，你怎么样了？”他尝试着在心中呼唤。
片刻的沉寂后，那微弱的意念再次断断续续地传来，带着浓浓的疲惫：
“……无妨……消耗……有些大……此地……气息……污浊……对我……有损……需……沉睡……恢复……”
“……你……小心……碎片……指引……是‘兵主祭坛’……但……危险……远超……你……所想……”
“……外面……封禁……在……被冲击……‘它’……要……出来了……”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无论付无咎如何呼唤，玉佩再无反应，那丝联系也重新变得微弱下去。显然，连续两次主动指引和沟通，对刚刚复苏一丝意识的真灵来说，负担极重。
付无咎握紧了玉佩，眼神坚定。“兵主祭坛”？“它”？苏夕瑶传递的信息虽然零碎，却包含了至关重要的情报。这片废墟的核心，是所谓的“兵主祭坛”，巡天戟碎片指引的终点就在那里，但那里也蕴含着极大的危险。而外界，镇邪司的封禁正在被冲击，水洞中那个恐怖存在（“它”）似乎快要破封而出了！
内外交困，危机四伏！
他必须尽快恢复力量，并找到离开这片废墟的方法，或者……在“它”破封而出、可能引发更大灾难之前，找到能够制约“它”的东西！巡天戟碎片与“它”同源，或许……“兵主祭坛”就是关键？
这个念头一生出，就如同野草般在他心中蔓延。风险极大，但或许是破局的唯一希望。
他服下一颗“蕴神固元丹”，开始全力调息。这一次，他不仅吸收丹药之力，更尝试着主动吸纳这片“沉寂之地”相对温和的灵气，以及……手中巡天戟碎片散发出的那一丝微弱的古老气息。
《万劫不灭体》的心法在体内缓缓运转，如同一个微小的漩涡，汲取着力量。他感觉到，在这片充满金灵杀伐之气的环境中，这门炼体功法似乎运转得更加顺畅了一些，那些被吸入体内的锋锐灵气，虽带来刺痛，却也隐隐在淬炼着他的肉身经络。
时间一点点过去，外面的兵魄狂潮似乎没有停歇的迹象，反而越发汹涌，嘶鸣碰撞之声不绝于耳。废墟中心的天空，隐约可见各色兵煞之气汇聚成的巨大漩涡，缓缓旋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
望川河上，镇邪司封河结界之内。
情况正如苏夕瑶真灵所预警的那样，正在急剧恶化！
那半透明的巨大结界光壁上，原本稳定流转的符文，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频率剧烈闪烁起来！尤其是对应下方暗流渡口区域的结界底部，更是荡漾开一圈圈密集的涟漪，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内部疯狂撞击！
“轰！轰！轰！”
沉闷如雷的撞击声，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作用于结界能量本身，甚至传递到了悬停的飞舟之上，让船体都产生了轻微的摇晃。
主飞舟舱室内，水镜上的能量读数已经爆表，刺耳的警报声不绝于耳。
“大人！结界底部承受压力急剧攀升！能量冲击峰值已达到结界设计上限的百分之八十！还在持续上升！”总旗官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标区域的河床……出现异常灵能反应！有什么东西要上来了！”
千户面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水镜。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混乱、暴虐到极点的意志，正如同苏醒的火山，在河床之下积蓄着力量，即将喷薄而出！
“所有单位注意！‘镇魔网’瞄准目标区域！破邪弩最大功率充能！”千户的声音冰冷而镇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通知增援的地煞卫，情况有变，让他们以最快速度赶来！”
“是！”
命令刚下达，下方的河面异变陡生！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并非来自结界，而是来自河床本身！只见暗流渡口上方的河水猛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河床岩石仿佛被无形巨力碾碎，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漆黑窟窿！
紧接着，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粘稠血液的暗红色煞气，如同井喷般从窟窿中冲天而起！这股煞气比之前在水洞中感受到的强大了何止十倍！其中蕴含的疯狂、毁灭、怨毒之意，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吼——！！！”
那声熟悉的、直接作用于灵魂的咆哮再次响起，但这一次，不再是隔着一层阻碍，而是毫无保留地、完整地爆发开来！飞舟上一些修为较低的镇邪司士卒，当场脸色一白，口鼻溢血，险些瘫软在地！
暗红色的煞气在结界内部凝聚、翻涌，隐约化作一柄顶天立地的、残缺不堪的巨型战戟虚影！这战戟虚影通体暗红，仿佛由无数凝固的鲜血和破碎的兵魂凝聚而成，戟身布满了裂纹和锈蚀的痕迹，却散发着令天地变色的恐怖煞气与威压！
血戟虚影成型之后，没有丝毫迟疑，带着毁灭一切的暴虐意志，狠狠地、一往无前地刺向了上方的封河结界！
“轰——！！！！！”
前所未有的巨大撞击声响起！整个结界光壁剧烈扭曲，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撞击点的符文瞬间黯淡、碎裂了一大片！结界光芒明灭不定，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碎！
飞舟主舱室内，水镜上的图像一阵乱晃，能量读数瞬间冲破了危险红线！
“报告！结界受损度百分之十五！能量核心过载！目标……目标显现形态！确认为高浓度兵煞怨念聚合体，能量等级……‘灾煞级’巅峰！疑似与上古‘玄兵冢’凶兵有关！”观测修士的声音带着惊骇。
千户看着那柄散发着无尽凶威的血戟虚影，眼神冰冷到了极点，也凝重到了极点。他缓缓抬起手，声音如同寒冰碰撞：
“‘镇魔网’——发射！破邪弩——齐射！给我把它打回去！”
刹那间，四艘飞舟底部同时射出数十道粗大的、由无数金色锁链编织而成的光芒巨网，如同天罗地网般罩向那血戟虚影！同时，飞舟两侧的弩炮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无数铭刻着破邪符文、粗如儿臂的巨大弩箭，化作一片金属风暴，倾泻而下！
金光与暗红煞气瞬间碰撞、交织、湮灭！巨大的爆炸声和能量冲击波在结界内部疯狂肆虐，整个望川河仿佛都在颤抖！
镇邪司与这上古凶物的正面碰撞，终于爆发！而这场战斗的结果，将直接影响整个望川河乃至望北川的安危！
……
玄兵冢废墟，“沉寂之地”。
付无咎猛地睁开双眼，他虽在深层调息，但外界那源自灵魂层面的剧烈冲击（血戟冲封的意志爆发），以及巡天戟碎片骤然变得滚烫和剧烈震颤的异动，将他硬生生惊醒！
他感觉到了一种同源力量的疯狂爆发，以及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愤怒与战意，从手中的碎片传递而来。
“外面……开始了！”付无咎站起身，望向废墟中心那兵煞之气形成的巨大漩涡，又仿佛能穿透空间，感受到外界那惊天动地的碰撞。
他看了一眼依旧昏迷的疤脸汉子，又感受了一下自身恢复了大半的状态，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能再等了！
无论是为了寻找离开的方法，还是为了应对那可能破封而出的“它”，他都必须去那“兵主祭坛”看一看了！
他再次背起疤脸汉子，目光坚定地望向兵魄狂潮汇聚的中心方向。
踏步，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