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飘飘的电话像一阵突如其来的夏日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李小邪的生活里留下一点酸涩又甜腻的余味后,一切似乎又重归了某种平静。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
夜市照常开业,“邪哥烧烤”的生意依旧不温不火,熟客们聊着家长里短,刀疤刘吹着永不重复的牛,老王头的收音机咿呀作响。林婉儿还是会来,有时带着水果,有时只是安静地坐着看书,偶尔抬头看看忙碌的李小邪,眼神温柔。她没有再追问码头的事情,仿佛已经接受了李小邪那套“热心市民”的说辞。
苏沐雪也没有再出现,或许是忙于调查U盘引发的更高层面的案子,或许是在暗中进行着她不被批准的私人调查。那种被隐约窥视的感觉,似乎也淡去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和清晰。
司徒浩那边,更是偃旗息鼓。没有新的打手来找茬,也没有任何关于“影盟”或“夜枭”进一步行动的消息。仿佛那个富二代真的听从了家族的约束,放弃了报复。
老街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近乎慵懒的宁静。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连炭火冒出的烟都显得格外柔和。
但李小邪很清楚,这宁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积雨云在天空深处无声汇聚的阶段。
他腰间的古武指南针不再轻易悸动,但他内心的警惕从未放松。鬼手师叔那条“夜枭已动”的警告,像一根刺,始终扎在他的意识深处。那种擅长制造“意外”的对手,绝不会因为一次失败就轻易放弃。沉默,往往意味着下一次行动会更加周密和致命。
他偶尔会摩挲一下口袋里那个冰冷的信号屏蔽器,这是师叔拐弯抹角送来的“护身符”,也印证了潜在的威胁性质。
司徒浩的怨恨,真的会因家族约束而消散吗?李小邪不信。那种睚眦必报、心胸狭隘的性格,只会将怨恨发酵得更加扭曲和阴暗。暂时的沉寂,或许只是在酝酿更疯狂的爆发。
还有那个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小师妹柳飘飘,她那通醋意满满的电话,也像是一个遥远的预警,预示着未来某天,他这本就复杂的局面,可能会因为这个小魔女的加入而变得更加……“丰富多彩”。
李小邪站在烤架后,翻动着肉串,目光平静地扫过喧嚣的夜市,扫过那些熟悉的面孔,最后落在远处林婉儿安静的侧影上。
这一切的平静与温馨,都像是建立在一层薄薄的冰面上。冰面之下,暗流汹涌,来自“影盟”的杀机,来自司徒浩的怨恨,来自未知窥视者的目光,甚至可能来自师门内部的微妙波澜,都在悄然汇聚。
他不知道冰面何时会碎裂,暴风雨何时会倾盆而下。
但他知道,他必须守在这里,守着这片烟火,守着这盏灯火。
他深吸一口带着烤肉香气的夜晚空气,将烤好的肉串递给等待的客人,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什么都不在乎的笑容。
风暴来吧。
城市另一端,与老旧、喧嚣、充满烟火气的夜市截然不同。
这里是位于市中心顶级地段的豪华公寓,顶层。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的城市夜景,霓虹闪烁,车流如织,勾勒出现代化都市的繁华轮廓。
室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极简主义的装修风格,主色调只有黑、白、灰。所有物品都摆放得一丝不苟,井然有序,仿佛经过最精密的测量。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气味,混合着一丝冷冽的雪松香氛,洁净得近乎 sterile(无菌)。
一个年轻男子站在窗前。
他身量高挑,穿着一身剪裁极其合体的纯白色休闲西装,纤尘不染,与室内的色调完美融合。他的面容十分俊美,甚至带着几分阴柔,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黑色的短发梳理得整整齐齐。
此刻,他微微蹙着那双好看的眉毛,正用一块白色的超细纤维布,蘸取着某种特制的清洁液,极其专注地、一下一下地擦拭着手中一个高倍望远镜的镜筒和目镜。他的动作轻柔而稳定,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又像是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望远镜所指的方向,赫然便是远在城市另一角、此刻正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老街夜市方向。
终于,他觉得望远镜的每一个缝隙、每一片镜片都达到了他要求的洁净标准,这才缓缓直起身。他将擦拭布仔细折叠好,放进一个专门的密封袋里,然后才举起望远镜,再次望向那个方向。
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遥远的距离,精准地锁定在了那个烟雾缭绕的“邪哥烧烤”摊位上,锁定在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略显懒散的男人身上。
看着李小邪动作娴熟地翻动烤串,与周围的摊贩、食客熟稔地打着招呼,偶尔还能看到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林婉儿)靠近说着什么……
年轻男子——白夜,那薄而好看的嘴唇微微抿起,勾勒出一个带着几分嫌弃,又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的弧度。
“真是……太不优雅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清冷,如同玉石轻叩,“师兄。你就甘愿……蛰伏在这种充满油污、喧嚣和……底层气味的地方吗?”
他回想起之前观察到的码头追逐,那辆破三轮展现出的、违背物理常识的机动性,确实有几分鬼手师叔调教出来的影子。但正因如此,他才更觉得难以忍受。
拥有那样的能力,却用来在夜市里烤烧烤?周旋于普通市民和一个小警察、一个邻家女孩之间?
这在他看来,简直是……堕落。是对他们所学、所拥有的一切的亵渎。
“不过……”白夜的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动,“那种在绝境中寻求生机的本能,那种将破铜烂铁化为杀人利器的敏锐……倒还是老样子。”
他放下望远镜,走到旁边的酒柜前。酒柜里没有酒,只有各式各样的矿泉水和高档苏打水,瓶子摆放得如同接受检阅的士兵。他取出一瓶,拧开,倒入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中,动作优雅得不带一丝烟火气。
“师父,您看到了吗?”他对着空气,仿佛在质问某个不在场的人,“您最寄予厚望的弟子,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而我……我会向您证明,谁才更有资格,继承您的一切,清理掉那些……玷污师门荣耀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