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老街,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石板被清洗过的清新气息。李小邪蹬着三轮,林婉儿安静地侧坐在车斗边缘,双手还捧着那个已经空了的保温杯。车轮碾过积水的小坑,溅起细小的水花,发出有节奏的哗啦声。
两人都没说话,一种微妙的静谧在空气中流淌。李小邪是习惯性的懒得多言,林婉儿则是心头小鹿乱撞,不知该如何开口。刚才递出姜汤的勇气似乎已经用尽,此刻只剩下脸颊上未褪的红晕和心底翻腾的疑问。
快到李小邪租住的筒子楼楼下时,一直沉默的林婉儿终于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低声问道:“邪哥……我,我这两天……听街口的刘婶她们说……”
李小邪单脚支地,稳住三轮,扭头看她,挑了挑眉:“刘婶?她又传播什么菜市场八卦了?是不是又说老王头跟隔壁卖豆腐的张寡妇眉来眼去?”
“不是!”林婉儿急忙摇头,抬起眼帘,一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担忧和后怕,“她们说……说前几天晚上,西郊码头那边,有人开着车,像拍电影一样,砰砰砰地追来追去,还有车掉进江里了……她们……她们还说,好像看到你的三轮车从那边方向回来……”
她越说声音越小,手指不自觉地绞紧了保温杯的带子,眼神紧紧锁住李小邪的脸,生怕错过他任何一丝表情变化。“邪哥,是不是……是不是之前找麻烦的那些人又……你又跟他们……”
原来是因为这个。
李小邪心里了然。老街就这么大,屁大点事都能传得有声有色,更何况码头那边闹出的动静确实不小,虽然主流媒体报道语焉不详,但总瞒不过这些街坊邻里的“情报网”。
他看着女孩那双写满惊惧和关切的眸子,心里那点因为被追问而产生的不耐烦瞬间烟消云散。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惯常的、带着点痞气的轻松笑容,伸手过去,这次没有揉头发,而是用食指关节轻轻蹭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
“瞎想什么呢?”他语气随意,带着点调侃,“就你邪哥我这样,像是能跟人玩生死时速的主角吗?那不得是阿汤哥那种级别的?”
林婉儿被他蹭得缩了缩脖子,但眼神里的担忧并未完全散去,小声嘟囔:“可是……她们说得有鼻子有眼的……”
“街坊传言你也信?”李小邪嗤笑一声,开始了他即兴的、半真半假的表演。他双手比划着,表情夸张,“好吧,实话跟你说,那天晚上我确实是去了码头。不过不是去跟人飙车,是去给咱们的人民警察——就那个整天板着脸的苏警官,帮了个小忙。”
“苏警官?”林婉儿愣了一下,脑海里浮现出苏沐雪那张英气而严肃的脸。
“对啊。”李小邪面不改色心不跳,谎话张口就来,“警方呢,在码头那边有个抓捕行动,盯一个挺重要的嫌疑人。结果那家伙狡猾啊,开车想跑。正好呢,你邪哥我送货路过,对那片儿熟啊!苏警官就临时征用了我这‘高性能座驾’,让我帮忙带个路,顺便利用我这对地形熟悉的优势,给警方提供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技术支持。”
他顿了顿,看着林婉儿将信将疑的表情,继续加强说服力,语气带着一种“哥也很无奈”的嘚瑟:“谁知道那嫌疑人那么疯,开车不要命,自己技术又烂,拐弯没拐好,一头就扎江里去了。啧啧,可惜了那车……我呢,就是完成了热心市民应尽的义务,在后面远远地看了个热闹,顺便配合警方做了个笔录。就这么点事,到了刘婶她们嘴里,就变成好莱坞大片了。”
他两手一摊,做了个“我也很无辜”的表情。
这番说辞,真假掺半。确实是帮了苏沐雪(虽然是被迫的),也确实有车掉江里(虽然是杀手),他也确实提供了“技术支持”(虽然是玩命飙车)。经他这么一番偷换概念、轻描淡写的包装,一场惊心动魄的生死追杀,瞬间变成了“热心市民协助警方”的正能量故事。
林婉儿眨巴着大眼睛,仔细消化着这番话。邪哥的表情太自然,语气太理所应当,由不得她不信。而且,如果是帮警察的忙,那……那就不是他去主动招惹危险了?心里的那块大石头,好像瞬间轻了一大半。
“真……真的是这样?”她语气松动了些,但还是确认道。
“不然呢?”李小邪翻了个白眼,“你以为你邪哥我是兰博啊?一个人单挑一个杀手组织?有那闲工夫我多烤几串腰子赚点钱不好吗?” 他拍了拍自己三轮车的车把,“就这老伙计,真跟人玩命,散架了怎么办?修车不要钱啊?”
这最后一句充满市井算计的大实话,彻底打消了林婉儿最后的疑虑。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眉眼弯弯,像雨后天边初现的月牙儿,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
“那就好……吓死我了。”她拍了拍胸口,长长舒了口气,随即又想起什么,小声补充道,“那……那以后这种帮忙,也要小心点呀,太危险了。”
“知道啦,小管家婆。”李小邪懒洋洋地应着,从车斗里跳下来,“赶紧回去吧,雨虽然停了,风还挺凉。下次别傻乎乎在雨里等了,我真没那么娇气。”
“嗯。”林婉儿点点头,抱着保温杯,脚步轻快地朝着自己家方向走去,走到巷口,还回头对他挥了挥手,脸上带着释然又甜美的笑容。
看着女孩轻盈远去的背影,李小邪脸上那轻松的笑意才慢慢沉淀下来,化作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欺骗这样一个单纯关心自己的女孩,心里终究是有点不是滋味。但有些黑暗和危险,他知道,离她越远越好。
他推着三轮车,刚走到筒子楼狭窄的楼梯口,准备把车扛上去(这老楼没电梯),隔壁单元一楼的窗户“吱呀”一声开了,探出刀疤刘那颗标志性的脑袋。
“邪哥!刚送完婉儿妹子啊?”刀疤刘挤眉弄眼,随即又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哎,听说没?码头那事……真是你帮警察干的?可以啊邪哥!深藏不露!以后咱这片儿的治安,可就指望你了!”
李小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指望我?行啊,先把你上次欠的烤串钱结了。”
刀疤刘脸色一僵,讪笑着缩回了脑袋,“嘭”地一声关上了窗户。
李小邪无奈地摇摇头,扛起自己沉重的三轮车,一步一步稳健地踏上楼梯。外面的传言,经过他这番对婉儿的“官方定调”,估计很快就会变成“李小邪协助警方智擒歹徒”的版本,这倒省了他不少麻烦。
只是,安抚了婉儿,糊弄了街坊,真正的危机却并未远离。他扛着车,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沉重分量,眼神在昏暗的楼道里,锐利如鹰。
“夜枭”……“意外”……
他倒要看看,这只看不见的鸟,能玩出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