棒棒糖棍悬在井口,一寸不深,一寸不浅,像是被谁掐着脖子卡在半空。
沈知意盯着它,手指抽了抽。
她记得自己把它扔下去了。
可现在,它没落。
她伸出手,指尖刚碰上木棍,脑壳猛地一炸。
画面乱闪——
七岁那年,她蹲在明德小学后门啃草莓糖,糖化了滴在作业本上,老师骂她“甜味脑残”。
十七岁那年,她站在枯井边,系统弹幕炸出:「宿主,乱葬岗抽卡了解一下?」
两个画面叠在一起,像老式投影仪打错片。
她踉跄后退一步,撞上井壁。
冷。
不是石头的凉,是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被什么东西盯着的寒。
“系统。”她哑着嗓子,“你是不是……动了我脑子?”
【叮!格式化程序已启动,进度12%】
弹幕飘得贼欢快,还带个颜文字:(?w?)
她没笑。
她发现不对劲了。
刚才那段记忆……她根本不记得自己七岁吃过草莓糖。
她只记得蓝莓味。
而且,她明明是八岁转学去的明德。
时间对不上。
她猛地抬手,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疼。
真实。
可为什么,连疼痛都像隔着层膜?
她咬破手指,在井壁划下一行字:“沈知意,生于明德,死于冷宫,又活于签到。”
血刚落,字迹开始发烫,像被火烤过。
下一秒,整面墙的苔藓突然褪色,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她写过的签到记录。
乱葬岗、刑部大牢、书院、警局……
每一道,都像被刀削出来,深得见骨。
她伸手去摸,指尖刚触到第一道刻痕,脑袋又是一阵抽搐。
这次是声音。
无数个“叮”在她脑子里回放,像被快进的录音带。
【恭喜觉醒通灵术】【读心术到账啦】【姐妹稳了,双界联动达成!】
她捂住耳朵,蹲下去。
不是系统在响。
是她的记忆在响。
“签到……从来不是拿能力。”她喘着气,抬头看那根悬空的糖棍,“是把散掉的我,钉回这个世界。”
她懂了。
每一次签到,都是在用地点的气场,锚定一段真实的她。
可现在,系统在清她。
格式化。
不是升级。
是删档。
【进度47%】
弹幕又跳。
她猛地掏出饕餮胃囊,抖手倒出四根金针。
黑得发亮,针尾微颤。
裴烬的针。
她没多想,抓起一根就往太阳穴扎。
血涌出来,顺着脸颊滑。
可她没松手。
通灵术反向发动——她不是读别人,是读系统。
眼前画面炸开。
她看见无数个自己。
穿蓝校服的,穿素衣的,戴镣铐的,扛匕首的。
每一个,都在不同的时间线签到。
每一个,签完后都被清空。
像游戏测试员,一遍遍跑流程,然后重置。
“我不是工具人。”她咬着牙,把第二根针插进另一侧太阳穴,“我是……数据回收站?”
【警告:检测到宿主逆向读取核心日志,启动强制清除协议】
弹幕变红。
【进度89%】
她眼前开始闪白。
记忆像被撕页的本子,一页页消失。
她忘了自己怎么进的冷宫。
忘了第一次见萧景珩时他说了什么。
可奇怪的是——
她还记得他手腕那道疤。
记得他替她挡刀那天,战术手套被血浸透,滴滴答答落在瓷砖上。
记得他低声说:“哭包存档点,刻好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些能留下。
但她知道,有人不想让她全忘。
她转头看萧景珩。
他还靠在井边,机械皮肤一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跳动的心脏。
那心跳,和井底星图的频率一模一样。
她爬过去,把他脑袋扶起来,贴自己唇边。
“奶茶我改全糖加布丁了。”她声音发抖,“你再不醒,我就自己喝了,一口都不给你留。”
话音落,他手指抽了一下。
不是摩斯密码。
是抓她手腕。
力道不大,但真实。
她心跳快了。
又咬破掌心,把血滴在他心口。
血没流下去。
被吸进去了。
皮肤上浮出一道符文,古老得她认不出,却莫名觉得眼熟。
像是……她胎记的变体。
萧景珩猛地睁眼。
金瞳直射她,像穿透了所有时间。
“不是格式化。”他声音沙哑,像锈住的齿轮在转,“是新生。”
她没动。
“这次。”他抬手,指尖擦过她嘴角干裂的皮,“我要记住所有轮回。”
她喉咙一紧。
还想问什么,地面突然震。
井底裂开,一道金光升起。
不是火,不是光,是那种……刚出生的、带着湿气的暖。
光里托着一物。
襁褓。
布料没烂,边角绣着模糊的图腾,像是狼,又像是龙。
她认不出。
可她手先于脑子动了。
踉跄上前,伸手去碰。
指尖刚触到布料,系统最后一声提示响起:
【原始代码已回收,宿主身份重定义中……】
她没听清后面是什么。
她只感觉到——
怀里那东西,是温的。
不是幻觉。
不是投影。
是真实存在的、曾经被包裹过的生命。
她低头看。
襁褓静静躺着,像睡着。
可她知道,它等了很久。
久到连时间都忘了它。
她抱着它转身,看向萧景珩。
他还坐着,金瞳未散,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没说话。
她也没说话。
两人就这么看着。
一个抱着襁褓,一个靠着残墙。
星图熄了。
风停了。
连井口那根糖棍,也终于落了下去。
咚的一声。
轻得像根针掉进海里。
她忽然想起什么。
低头看自己掌心。
签到簿的纹路还在,可颜色变了。
从黑转金。
像被什么重新烧过。
她没来得及细看,萧景珩突然抬手,扯下最后半截机械皮肤。
血肉心脏完全暴露,跳动频率越来越快,和襁褓的温热同步。
他抬头看她,嘴唇动了动。
“你不是被选中的。”他说,“你是……重启键。”
她没应。
她只是把襁褓抱得更紧了些。
井外,天光微亮。
不是日出。
是某种更原始的光,从地底渗上来,照在她脸上。
她一动不动。
直到听见怀里传来一声极轻的抽气。
像婴儿第一次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