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知意的弯刀在廊柱上刮出浅痕时,七王府后宅的烛火正被夜风吹得摇晃。
云苏微刚翻完《千金方》中关于蛊毒的记载,就听见窗外传来瓦片轻响——这是暗卫的暗号,只除了一人。
沈姑娘。她放下书卷,声音里带了三分笑意。
穿堂风掀起门帘,沈知意裹着一身夜露进来,腰间弯刀还沾着宫墙的青苔。
她反手扣上门闩,从怀中摸出个明黄信筒,筒身烫着五爪金龙纹,封泥上朱漆火印还带着余温:北境瘟疫平了第三日,陛下的密旨。
云苏微接过信筒的指尖微顿。
她早该想到,北境捷报刚传回来,皇帝不可能这么快想起她这个冲喜王妃——除非有更棘手的事。
信笺展开的刹那,一缕腐香钻入鼻尖。
她垂眸时睫毛轻颤,系统微型检测仪在视网膜上投出淡蓝光幕:【检测到魂引粉,浓度0.3%,来源:巫祭残卷·招魂篇】。
即刻入宫,诊贵妃隐疾。墨迹未干的字迹力透纸背,云苏微的指甲在信笺边缘掐出月牙印。
魂引粉多用于唤醒蛊虫,皇帝却说是,这分明是拿她当探路石。
王妃?沈知意见她盯着信笺不动,眉心微拧,要我去回了?
不必。云苏微将信笺折起时,指腹擦过火印,他若不急,不会用火印;他若不信我,也不会只召我一人。
话音未落,门被轻轻推开。
离玄烬披着玄色寝衣立在廊下,发梢还滴着未擦净的水,眼尾红痕未褪,倒像刚被人揉乱了的狐狸:微微在说什么?
陛下召我去看贵妃的病。云苏微将信笺递过去。
离玄烬接过时指尖扫过她手背,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他惯会用这种小手段试探她的情绪。
去吗?他垂眸看信,喉结在烛火下滚动。
云苏微反手握住他的手腕,但得带两样东西:苏济堂新制的避毒丹,和你藏在暗格里的玄铁针。
离玄烬忽然低笑,指腹蹭过她发顶:我就知道,我的王妃从来不会打无准备的仗。
慈宁宫偏殿的烛火是幽绿色的。
云苏微掀帘进去时,先闻到一股腥甜,像锈了的铜器浸在血里。
贵妃萧玉娆歪在金丝楠木榻上,面色青白如纸,指尖不住抽搐,唇角的黑血丝正顺着下巴往下淌,在锦被上洇出墨点。
王妃快看看,娘娘这是中了什么邪!守在榻边的秦嬷嬷猛地跪下来,桃木铃在掌心晃得叮当响。
云苏微瞥见她指甲缝里渗着墨色液体,像被碾碎的某种虫尸。
她装作要把脉,指尖刚触到贵妃手腕,系统红外探针已在视网膜上展开立体扫描——胎儿的位置本该有规律的心跳,此刻却像敲错了的鼓点,咚、咚、咚,一下比一下急。
更骇人的是,胎儿脊柱处盘踞着一团蠕动的阴影,形状像条蜷着的蛇,正随着贵妃的呼吸节律缓缓扭动。
这是......云苏微喉间发紧。
她前世见过最复杂的寄生胎,也不过是血管相连,可这团东西分明在吞噬胎儿的生命力——每扭动一次,胎儿的心跳就弱一分。
王妃可是看出什么了?秦嬷嬷的声音突然拔高,桃木铃晃得更急,陛下说娘娘是胎气不稳,可老奴瞧着,倒像是被脏东西缠上了......
云苏微收回手,袖中系统界面弹出警告:【未知寄生体,与宿主神经共生率87%,强行剥离宿主存活率<5%】。
她垂眸掩住眼底的冷意——这哪里是病,分明是有人把蛊虫种进了贵妃的胎里。
回府的马车行到西四牌楼时,突然一声停住。
王妃,前头有个宫女拦路!车夫的声音带着颤。
云苏微掀开车帘,就见个穿青衫的小宫女披头散发跪在路中央,赤着脚,脚趾甲缝里沾着泥。
她双眼翻白,眼白上爬着血丝,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血月当空......子时归巢......容器未成......需借外腹养根......
彩鸾?云苏微认出这是慈宁宫当差的宫女,前两日还见她给贵妃送过参汤,她这是中了癔症?
话音未落,彩鸾突然剧烈抽搐,白沫从嘴角涌出。
云苏微来不及多想,跳下车将人抱进车厢。
系统检测显示她体内有微量蛊虫分泌物,和贵妃身上的腐香同源——这是被蛊虫短暂附体了。
去苏济堂。她对车夫沉声道,
子时三刻,苏济堂后堂。
彩鸾被固定在诊床上,云苏微将仿生镇静剂推进她静脉,看着她逐渐平静的面容,轻声诱导:春桃姐姐的肚子......春桃姐姐的肚子怎么了?
秦嬷嬷说......春桃姐姐的肚子,才是真正的窝......彩鸾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要等......要等容器......
云苏微的手指猛地收紧。
春桃是慈宁宫洒扫宫女,上个月突然被升作司衣,她早觉得蹊跷——原来秦嬷嬷早备好了替死胎!
次日清晨,苏济堂的药香里混进了冷冽的檀木味。
林问雪穿着月白官服跨进门时,檐角铜铃正被风吹得叮当响。
她腰间挂着太医署的银鱼符,目光像淬了冰的刀,扫过药柜、诊台,最后落在云苏微案头的《新纂医典》上。
监察医官林问雪,奉陛下旨意查验近日药方。她伸手要拿医典,云苏微却先一步合上,指尖压在书页上:林大人要看,我让人誊抄副本。
原稿是孤本,碰坏了可赔不起。
林问雪的眉峰挑了挑,转而指向案头一张废弃草纸:这张呢?
云苏微扫了眼纸上潦草的配方——正是驱邪安胎散。
她心中了然,面上却笑得温婉:林大人是说雷公胆和地髓藤?
这两味药单用是安胎,合用是滑胎,可若加三钱朱槿花......她顿了顿,就能引出胎中邪物。
林问雪的手指在腰间银鱼符上摩挲:王妃倒是会找说辞。
林大人查的是药,我救的是人。云苏微起身送客,若没别的事,苏济堂还要开门问诊。
林问雪走时,袖中悄悄夹走那张草纸。
云苏微望着她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淡笑——她要的,就是有人把这滑胎方传到秦嬷嬷耳朵里。
当夜,七王府的梧桐叶被雨打得分外响。
云苏微坐在梳妆台前,系统界面上跳动着梦蛊的生物特征数据。
她取出微型冷藏胶囊,将从贵妃指甲缝里刮下的黑色碎屑放进去——这是活的蛊虫幼虫,还在胶囊壁上爬动。
叮——系统弹出新警告:【建议活体样本持续观察,当前阶段需宿主提供养分】。
窗外突然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云苏微抬眼,就见院外老槐树上立着道黑影。
秦嬷嬷披着黑斗篷,怀里抱着只陶瓮,瓮口封着红布,隐约传出婴儿啼哭般的嗡鸣。
她的声音像蛇信子扫过耳后:快了......再七日,我的女儿就能替你重生......
云苏微的指尖在梳妆匣上叩了两下。
暗卫的暗号从院外传来,她却只是静静看着秦嬷嬷消失在雨幕里——有些戏,得让对方先唱够了,才能收网。
她转身取出药柜里的安胎汤原方,在那味药下画了道线。
窗外雨声渐密,她轻声唤来贴身丫鬟小满:明日起,给春桃姑娘送的安胎汤......原方里的杜仲,换成我新制的。
小满应了声,捧着药匣退下。
云苏微望着案头的冷藏胶囊,眼底寒芒渐起——秦嬷嬷要借腹养蛊,她偏要让这蛊,连窝都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