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的灯笼刚晃了晃,汤丽便扶着红玉的手起身,裙摆扫过凳脚时带起一点轻响,这次没像往常那样蹙眉——从前张锐轩晚归,要么冷坐着等张锐轩来哄,要么干脆锁门不见,这般主动迎出去,还是头一遭。
张锐轩刚跨进院门,就见汤丽立在檐下,素白的手搭在孕肚上,连眉眼间的挂着淡淡的笑容。
张锐轩大感意外,脚步顿了顿,还没开口,就见汤丽上前半步,竟伸手去解张锐轩肩上的披风系带。
指尖触到冰凉的绸缎时,汤丽自己也顿了顿,随即稳住心神,声音放得柔缓:“夜里风大,怎么不多穿件衣裳?”
张锐轩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任由汤丽将披风卸下来:“娘子今天是怎么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张锐轩手摸汤丽额头,不烧呀!
汤丽将披风递给身后的绿玉,又引着张锐轩往屋里走,亲自给倒了杯温茶:“身子沉,懒得动。倒是你,日日在外头忙,也该顾着些自己。”
汤丽说着,抬眼时恰好撞进张锐轩的目光,连忙避开,指尖在杯沿轻轻划着。然后开口道:“其他几个珠呢?和我聊聊你们之间的故事。”
“哪有什么故事,我是少爷,她们是丫鬟,她们不愿意走,我就收房,就这么简单。”张锐轩说道。
“那紫珠呢?紫珠怎么外嫁了。”汤丽不相信张锐轩的说法。
“紫珠和橙珠都是她们想外嫁。”李二哥是父亲奶兄李管家的儿子,金岩是我奶兄。也不知道他们怎么好上的,我就成全他们了。
“蓝珠和青珠的?”汤丽很疑惑,这两个怎么又没有收房,也没有外嫁。
张锐轩愕然,这两个?这两个小透明呀!没有什么印象,好像是厨娘。“她们没有暗示要跟我,也没有求我外嫁,我就没有安排,夫人想给她们一个好去处?不过倒是烧的一手好菜。”
“烧得一手好菜?”汤丽重复了一句,指尖在杯沿轻轻摩挲,分明是想留下来,可是我偏不,心里已有了主意,“既是府里的老人,又安分守己,总不能让她们一辈子困在后厨。
往后她们的月例,按二等丫鬟的份例发,再让红玉去问问,若是有想嫁人的心思,咱们也该帮着寻个好人家。”
这话落音,一旁垂手立着的红玉立刻应了声“是”,心里却暗自惊讶——小姐今日不仅对姑爷和颜悦色,连府里不起眼的厨娘都顾及到了,想来是真打算好好打理后宅了。
张锐轩听了倒没多想,只端着茶盏笑了笑:“你是主母,这些事你定夺便是。”
张锐轩说着,目光落在汤丽的孕肚上,语气软了些,“倒是你,怀着身孕别劳心这些,好好养着身子才是。”
汤丽接着说道,其他几个珠呢,以后让她们回陶然居住吧!老是住工坊也不合适呀!汤丽心想还是放眼皮底下为好,省得她们在外面串联自己也不知道。
张锐轩犹豫了一下,结婚前就是为了减少后宅争斗才让她们出去住的,都搬进来陶然居也太挤了。
张锐轩说道:“还是让她们住外边吧!都习惯了,就不折腾了。”
汤丽心想,红玉绿玉说的没有错,果然如此,看来确实防着自己。
汤丽终于下定决心,原谅韦氏了,汤丽心想,韦秀儿你要争点气,把他给我迷住。
汤丽缓缓说道:“我想过了,她终究是我亲娘,可以在陶然居有个居室,可她也是灵璧侯夫人,还是要维持灵璧侯夫人的体面,可以偶尔来这里小住几天。”
张锐轩手里的茶盏“当啷”一声磕在桌沿,茶水溅出几滴在锦布上,却全然没顾——方才汤丽的话像阵暖风,瞬间吹散了多日来横在两人之间的冷雾。
张锐轩猛地起身,一把将汤丽打横抱起,动作又急又轻,生怕碰着她的孕肚。
“娘子!”张锐轩的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欣喜,低头就往汤丽脸颊上亲了一口,温热的触感让汤丽身子微微一僵。
张锐轩抱着人转了小半圈,眼底亮得像落了星子:“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就知道,我的丽儿最是大度明事理,从前是我不好,总让你受委屈。”
汤丽被张锐轩抱在怀里,鼻尖萦绕着身上淡淡的墨香与夜风气息,心里那点因妥协生出的憋闷,竟被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冲散了些。
汤丽抬手轻轻推了推张锐轩的胸口,声音带着点刻意的嗔怪,眼底却没了往日的冷意:“小心些,小心碰着孩子。”
“哎!哎!”张锐轩连忙放慢动作,小心翼翼将她放回椅上,还不忘伸手替汤丽理了理鬓边的碎发,语气愈发柔和,“那我明日就去跟母亲大人说,让她安心。
往后咱们一家人和和气气的,再不让你为这些事烦心。”
汤丽垂眸看着落在自己发间的手,指尖悄悄攥紧了裙摆——方才张锐轩那股子喜不自胜的模样,哪里是单纯盼着“一家人和气”?
分明是觉得自己松了口,便能名正言顺地将韦氏留在身边,连那点“母女共侍”的龌龊心思,都快藏不住了。
心口像被细针轻轻扎了下,泛起一阵闷疼。想起从前未出阁时,母亲韦氏总握着她的手说“女子为母则钢,为母则强”,可如今,却要为了信哥儿的嫡子地位,忍下夫君和母亲的苟且,甚至还要主动为他们铺路。
汤丽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涩意压了下去。罢了,狗脸张的心思再龌龊又如何?韦氏的手段再厉害又怎样?
只要能借韦氏的力压住那些妾侍,保住信哥儿的将来,这点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汤丽抬眼看向张锐轩,脸上重新扬起柔和的笑,只是那笑意没达眼底:“明日去说便是,也别让母亲等急了。”
张锐轩只当汤丽是真的体谅,笑得愈发开怀,伸手握住汤丽的手:“还是丽儿懂事。”
李东阳杨廷和还有户部,工部尚书侍郎们商议好一阵子,又和账房们反复计算之后,觉得张锐轩说的还是有些道理,决定在上书朱厚照在北直隶推行全面以工代赈策略,暂停徭役制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