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清那三句冰冷的质问，像三盆掺了冰碴子的冷水，兜头盖脸地浇灭了林小凡心里那点因帮助陈芸而升起的暖意。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杂役，包括不远处假装忙碌实则竖着耳朵的王霸天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过来，充满了紧张、好奇，以及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压来！
林小凡的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透了。他大脑飞速运转，cpU都快干烧了！
又少了五桶！登记簿没记录！王霸天这孙子，手脚也太快了！而且这次学乖了，没留下明显把柄！
怎么办？直接指认王霸天？空口无凭，苏师姐会信一个杂役还是信另一个杂役？更何况王霸天肯定早就串通好了狗腿子做伪证！
承认自己失职？那更是死路一条！苏师姐最恨无能和不负责任！
电光火石间，林小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慌！
他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冤枉”，上前一步，恭敬地行礼，声音尽量平稳：“苏师姐明鉴！弟子一直在此值守，并未离开，也未曾登记过任何灵泉水的出库。这五桶水……弟子也确实不知去向。”
他先撇清自己的直接责任，表明不是自己经手出去的。
苏沐清面无表情，那双深潭般的眸子冷冷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你的职责是看守登记。物资在你眼皮底下缺失，登记簿毫无记录。你一句‘不知’，便可推卸责任？”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无形的威压，让周围的人都感觉呼吸一窒。
王霸天在一旁差点笑出声，赶紧低下头掩饰，肩膀却因为压抑着兴奋而微微抖动。
林小凡心念急转，知道光否认没用，必须给出点实际的东西。他目光快速扫过堆放灵泉水的地方，又看了看登记簿，脑中灵光一闪！
“师姐，”他抬起头，目光坦诚地迎向苏沐清，“丢失的灵泉水皆有宗门特殊标记的木桶盛放，目标显着。若是有人正常领取，绝无可能绕过弟子登记。如今凭空消失，只有两种可能。”
“哦？”苏沐清眉梢微挑，似乎对他的分析提起了一丝兴趣，“说。”
“其一，是有宵小之辈，胆大包天，趁弟子忙碌或视线不及之时，偷偷盗取！”林小凡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王霸天那边。
王霸天脸色一变，梗着脖子低吼：“林小凡！你什么意思？难道怀疑是我们偷的不成？你有证据吗？！”
林小凡没理他，继续对苏沐清道：“其二……或许是因为会场繁忙，人员调动，有其他师兄师姐临时急用，未来得及登记便先行取走，事后……或许会补上手续？”
他这话就说得很有技巧了。既点出了被盗的可能，又给了对方一个台阶下，暗示可能是“贵人”取走忘了登记。这样既不会立刻得罪可能存在的“大人物”，也为自己争取了一点转圜的时间。
苏沐清沉默地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她自然听出了林小凡的弦外之音。
会场人多眼杂，确实可能存在各种情况。她虽然严厉，但并非不通情理。如果真是哪位有身份的弟子或宾客急用，倒也不好过于追究。
但丢失是事实，管理疏漏也是事实。
就在她沉吟着要如何处置时，一个慵懒又带着几分戏谑味道的女声，忽然从人群外传来：
“哟~这儿挺热闹啊？苏师妹，这是在查账呢？还是训小弟啊？”
这声音酥媚入骨，语调慢悠悠的，带着点漫不经心的调侃，与苏沐清的冰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与普通弟子截然不同的女子，正斜倚在不远处一根装饰用的华表玉柱上，笑吟吟地看着这边。
那女子看起来约莫二十出头年纪，身材高挑丰腴，凹凸有致，一身裁剪合体的绛紫色纱裙，并非宗门制式，领口开得略低，露出一段白皙诱人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沟壑。裙摆一侧开衩，行走间隐约可见笔直修长的玉腿。
她云鬓微松，斜插着一支摇曳生姿的金步摇，几缕青丝随意垂落颈侧，更添几分风情。面容妩媚艳丽，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眼波流转间，似笑非笑，带着一种洞察人心般的慵懒和玩味。琼鼻秀挺，朱唇饱满红润，嘴角天然微微上翘，仿佛时刻都含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气质很复杂，既有成熟女子的妩媚风韵，又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危险和戏谑。手里还把玩着一枚小小的、似乎是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獬豸图案——那是戒律堂的标志。
此人一出现，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暧昧和紧张起来。
杂役弟子们大多不敢直视，纷纷低下头，眼神里带着敬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就连王霸天，也收敛了不少，眼神闪烁。
苏沐清看到来人，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了一下，语气依旧平淡，却少了几分冰冷：“柳执事。有何贵干？”
执事？戒律堂的？
林小凡心中一动，立刻猜到了来人的身份——唐笑笑情报中提到过的，那位喜欢“特殊关照”、笑里藏刀的戒律堂执事，柳如丝！
柳如丝扭动着水蛇腰，款款走了过来，高跟鞋（类似）敲击在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哒哒”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她身上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魅惑的幽香，与周围的草木清气格格不入。
她先是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现场，目光在那缺少的灵泉水和林小凡脸上停留了一瞬，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趣味。
然后，她笑吟吟地对苏沐清道：“没什么大事儿，就是随便转转，看看有没有不守规矩的小家伙需要‘点拨’一下。”她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带着钩子一样，“看来苏师妹这里，好像有点小麻烦？”
苏沐清简洁地将事情说了一遍。
柳如丝听完，伸出纤纤玉指，点了点红唇，做思考状，目光却饶有兴致地落在林小凡身上：“唔~少了五桶水，没记录~小家伙，你这管事当得可不太称职哦~”
她的语气像是在开玩笑，但林小凡却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梁骨升起。这女人，比苏师姐难对付多了！苏师姐是明着冷，她是笑里藏刀！
林小凡赶紧低下头：“弟子失职，请执事责罚。”先认错，总没错。
“责罚嘛~”柳如丝拖长了语调，绕着他走了一圈，像是在打量什么有趣的猎物，“戒律堂的鞭子可是很疼的哦~而且啊，打坏了，谁给苏师妹干活呢？”
她忽然凑近林小凡，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听见：“小家伙，脑子转得挺快嘛~还知道给‘贵人’找借口~可惜啊，这会场里，能一句话调走五桶灵泉水还不登记的‘贵人’，这会儿都在云台上看比赛呢~谁看得上这点东西~”
林小凡心中巨震！这女人！她什么都知道！她甚至看穿了自己刚才那点小心思！
柳如丝看着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微微变化的脸色，似乎很满意，轻笑一声，又退开了，声音恢复正常：“不过嘛~苏师妹，我看这小家伙也挺不容易的，一个人看这么大摊子。说不定真是哪个不懂事的家伙顺手牵羊了呢？”
她话锋一转，居然开始帮林小凡说话？
苏沐清看向她，眼神带着询问。
王霸天在一旁急了，忍不住插嘴道：“柳执事！明明就是他监管不力！说不定就是他监守自盗！”
柳如丝桃花眼微微一眯，瞥向王霸天，笑容依旧妩媚，眼神却瞬间冷了下来：“哦？你在教我做事？”
王霸天被她看得浑身一哆嗦，冷汗唰就下来了，连忙低头：“弟子不敢！”
“不敢就闭嘴。”柳如丝轻飘飘一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转而看向苏沐清，笑吟吟道：“苏师妹，我看这样吧。这点小事，也没必要大动干戈。让这小家伙想办法把缺额补上，或者查明去向，小比结束前给我……哦不，给苏师妹你一个交代。如何？”
她这话，看似给了林小凡一个机会，实则把皮球又踢了回来，而且限定了时间，还把自己摘了出去，只是“建议”。
苏沐清沉吟片刻。她其实也并不想在这种小事上过多纠缠，影响小比正常运行。柳如丝的建议，虽然有点和稀泥，但确实是眼下最实际的处理方式。
“好。”她点了点头，看向林小凡，声音恢复冰冷，“林小凡，给你一天时间。小比结束前，要么找回丢失的灵泉水，要么补足缺额，并给出合理解释。否则，数罪并罚。”
一天时间！找回五桶被藏起来的灵泉水？或者自己补上？那可是价值不菲的灵泉！
林小凡心里叫苦不迭，但面上只能恭敬应下：“是，弟子遵命。”
“嗯哼~那就这么定啦~”柳如丝拍拍手，像是解决了一个无聊的小游戏。她又凑近林小凡，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笑道：“小家伙，好好表现哦~我很看好你~说不定，以后还有‘合作’的机会呢~”
说完，她对着苏沐清抛了个媚眼，扭着水蛇腰，风情万种地走了，留下一阵魅惑的香风。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柳如丝给人的压力实在太诡异了。
苏沐清又冷冷地扫了林小凡和王霸天一眼，留下一句“好自为之”，也化作青光离去。
两位大佬一走，现场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王霸天恶狠狠地瞪了林小凡一眼，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算你走运！但一天时间，我看你怎么死！
林小凡没理他，大脑飞速运转。
一天时间！五桶水！去哪找？
自己补上？那是五桶灵泉水，不是五桶自来水！把他卖了也买不起！
只能找！
可是会场这么大，王霸天肯定藏得极其隐蔽，怎么找？
他目光扫过周围，忽然，看到了地上一些几乎难以察觉的、零星的水渍痕迹……灵泉水蕴含灵气，蒸发较慢，而且……会不会有特殊气味？
他的“生活技能悟性”和对物质的敏感度，或许能派上用场！
但靠自己一个人，肯定不行。会场太大。
他需要帮手！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杂役。
石铁？憨直，有力气，但脑子不太灵光。
李狗剩？滑头，不一定可靠。
其他人？大多唯王霸天马首是瞻。
等等……
林小凡忽然想到了一个人——阿竹！那个力气超大、头脑简单、只认吃的兽娘！
如果能说动她帮忙，凭借她那非人的嗅觉和力气，说不定真有希望！
可是去哪找阿竹？怎么让她帮忙？
林小凡想起了姜灵儿给的那些“百味糖豆”和“小兔糕”！阿竹就好这口！
他立刻有了主意！
他先是假装垂头丧气，对石铁道：“石师兄，麻烦你先帮我照看一下这里，我……我去想想办法……”
石铁同情地看着他，憨厚地点点头：“哎，林师弟，你快去想法子吧，这儿俺看着。”
王霸天在一旁冷笑，显然不信他能有什么办法。
林小凡低着头，快步离开物资点，却没有走远，而是绕到了后方人少的地方，从怀里掏出最后一块小心翼翼保存的小兔糕，掰下一小块，剩下的又用荷叶包好。
然后，他集中精神，开始感应。
他那增强后的精神力，虽然不能外放太远，但对周围环境的细微感知却提升了不少。他努力回忆着阿竹那种独特的气息——一种混合了竹叶清香和淡淡野兽般的活力。
会场嘈杂，各种气息混杂，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林小凡额头见汗，精神力消耗巨大。
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忽然，一丝极其微弱、但异常独特的的气息，从西南方向的灵兽园区域飘了过来！
是阿竹！虽然很淡，但绝对不会错！
林小凡精神一振，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快速走去。
越靠近灵兽园，那股气息越明显。还能听到里面传来灵兽们各种奇怪的叫声，以及……某种规律的、巨大的“哐哐”声？
林小凡循着声音，悄悄摸到灵兽园的一个侧门边，探头往里一看。
只见在一片相对空旷的场地上，阿竹果然在那里！
她今天似乎心情不错，化成了半人半兽的形态。依旧是那张圆圆嫩嫩、带着点婴儿肥的可爱脸蛋，黑白分明的眼睛纯净懵懂，头顶却竖着两只毛茸茸的黑色圆耳朵，屁股后面还有一条蓬松的、黑白相间的大尾巴，正随着她的动作一摇一晃。
她身上穿着灵兽园统一的粗布衣服，但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白皙却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手臂。
而她正在做的事情，让林小凡差点把眼珠子瞪出来——
她正举着一个巨大的、看起来足有千斤重的花岗岩石碾子，一下一下地，砸着地上铺着的一种坚硬的灵谷壳！像是在玩打地鼠游戏，只不过“锤子”是石碾子，“地鼠”是谷壳……每砸一下，地面都微微震动，发出沉闷的“哐”的一声！
“八十！”
“八十！”
“八十！”
她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叨着奇怪的数字，干得那叫一个欢快投入，周围一群低阶灵兽吓得瑟瑟发抖，躲得远远的。
林小凡：“……”
好家伙，这画风……真是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震撼……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自认为最和善（像怪叔叔）的笑容，走了出去，晃了晃手里那块香气四溢的小兔糕。
“阿竹姑娘？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