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洞内,空气沉滞得如同铁块,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与绝望。汗水、血水与恐惧的气息交织,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宁采臣的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锥,凿入众人耳中。“反猎杀”三个字,浸透着决绝与惨烈,意味着退路已断,唯有以命换命,或许才能在这绝境中劈出一线微光。
“叶兄弟,你说,怎么干?”刀疤头领喘着粗气,腹部的伤因情绪激动又渗出血来,但他目光灼灼,死死锁在宁采臣身上。此刻,这年轻的符师已是他们仅存的希望。
宁采臣深吸一口气,压下因灵力过度透支而泛起的阵阵虚弱,目光扫过洞内仅存的三十几个伤痕累累的身影。“没时间了,他们很快会搜过来。我们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把他们人多变成累赘,让我们这点残兵能发挥最后力气的地方。”
他快步走到洞口,指向外面那片怪石嶙峋、通道扭曲如肠的风化岩柱区。“那里!那就是个天然的坟场!我们要把他们引进去…然后,瓮中捉鳖!”
计划迅速敲定。所有还能动弹的人立刻挣扎着行动起来,压榨出体内最后一丝灵力和气力。
几个伤势稍轻的,主动请缨,窜出岩洞,在外围刻意留下仓惶逃窜的痕迹,将秃鹫团往石林深处引。
其余的人,则在宁采臣的指挥下,于石林几处最要命、最狭窄的咽喉通道,布下了最后的死亡陷阱!所有剩下的火油被泼洒在干燥的地面和岩壁;仅存的几张雷电符、爆裂符被小心埋设,用纤细的灵丝牵连;断裂的兵刃碎片被倒插在阴影处的泥土里;破损车辆的金属构件被拆下,做成粗糙却致命的绊索和陷坑。
宁采臣则强忍着经脉针扎般的刺痛,透支神识,疯狂绘制了十几张最低阶却实用的**锐金符**,分发给所有还能握紧武器的护卫。每一个布置都仓促而简陋,却凝聚着所有人最后的狠厉与生机。这是一场押上性命的豪赌。
不到半柱香,远处便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秃鹫劫修嚣张的叫骂。
“找到踪迹了!在这边!”
“一群丧家之犬,看你们还能往哪儿跑!”
独目头领带着近四十名手下,杀气腾腾地闯入了这片寂静的石林。看到地上那些“慌乱”的痕迹,他独眼中闪过嗜血的兴奋,毫不犹豫地带人深入。
就在大半劫修涌入核心区域的刹那——
“动手!”埋伏在高处岩柱后的刀疤头领,发出了震天的咆哮!
“轰!”
最先爆发的是埋设的爆裂符!巨响在狭窄通道内猛然炸开,碎石四溅,瞬间将几名劫修炸得血肉横飞!更可怕的是,爆炸震塌了早已松动的岩壁,巨岩轰隆隆砸下,顷刻间将退路堵死大半!
“有埋伏!小心!”独目头领惊怒交加,厉声嘶吼,但已太迟!
“咻咻咻——!”两侧岩柱后,幸存护卫们红着眼睛,将灌注着最后灵力的弩箭疯狂倾泻而下!同时,火把被扔进泼洒了火油的地面!
“轰隆——!”烈焰冲天而起,如同地狱之火,瞬间吞噬了措手不及的劫修,凄厉的惨嚎声撕裂了石林的寂静!
战斗从一开始就跳过了试探,直接进入了最惨烈的血肉磨盘!秃鹫团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死伤惨重。但他们毕竟凶悍亡命,很快在独目头领的咆哮下组织起反击,疯狂扑向护卫们的埋伏点。
“杀!一个不留!”独目头领状若疯魔,一刀劈飞一名拦路的护卫,直扑刀疤头领的方向。
真正的短兵相接,开始了!
狭窄的地形极大限制了人数的发挥,却让搏杀变得更加血腥和混乱。每一寸空间都在进行着最原始的厮杀。刀锋砍入骨肉的闷响、垂死者的哀嚎、烈焰燃烧的噼啪声,共同奏响了一曲死亡的挽歌。
宁采臣没有卷入近身混战。他脸色苍白如纸,游弋在战场边缘的制高点,每一次勉强激发符箓,嘴角都会溢出一缕鲜血。灵力早已枯竭,全凭《混沌紫霄诀》强大的韧性和一股意志在强撑。
他的符箓成了左右战局的关键。每当有护卫即将被合围,总有一张及时的寒冰符或地刺符延缓敌人的脚步;每当有劫修试图突破防线,一道精准的火球便会呼啸而至,将其逼退。
一名炼气七层的劫修头目凶悍异常,连续砍翻两名护卫,眼看就要撕开缺口。宁采臣眼中厉色一闪,毫不犹豫地激发了最后一张雷电符!
“咔嚓!”紫色电蛇狂舞劈落,那头目虽勉力格挡,仍被电得浑身焦黑,动作僵直。旁边一名断臂的护卫见状,咆哮着合身扑上,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淬毒短刃狠狠扎进了他的咽喉!
战况惨烈到了极致。每倒下一名劫修,几乎都伴随一名护卫的陨落。双方的人数都在飞速锐减。
刀疤头领与独目头领终于悍然对撞!两人皆是重伤力竭,灵力枯竭,全凭一股血勇和战斗本能在进行最野蛮的搏杀!刀刀见血,以伤换伤!
宁采臣摸向符囊,已空空如也。他咬牙捡起地上一柄卷刃的破刀,拍上最后一张锐金符,刀锋泛起微弱灵光。他低吼一声,也悍然冲入战团,凭借身法游斗,专门袭杀那些与护卫缠斗的劫修。
这是一场消耗生命的竞赛。看是秃鹫团先被杀破胆,还是驼队护卫先流尽最后一滴血。
终于,当驼队护卫只剩下不足十人,且个个重伤,背靠背缩成一个小圈时,秃鹫团也仅剩包括独目头领在内的七八人。
双方都杀红了眼,也杀到了油尽灯枯。地上尸骸枕藉,鲜血浸透了每一寸土地,烈焰仍在燃烧,发出焦臭的气味。
独目头领独眼血红,死死盯着被护在中间的宁采臣,声音嘶哑如破锣:“小杂种…好…好狠的手段!老子今天就算死…也要拖你下地狱!”
他猛地一声咆哮,体内不知催动了何种秘术,萎靡的气息陡然暴涨一截,挥舞着卷刃的鬼头刀,如同疯虎般扑来!最后几名劫修也嗷嗷叫着发起亡命冲锋!
“护住叶兄弟!”刀疤头领怒吼,带着最后几名护卫迎上!
最后的碰撞,轰然爆发!
金铁交鸣,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宁采臣看到一名护卫用身体为他挡下致命一刀,看到刀疤头领死死抱住独目头领,任由对方的刀刺穿自己肩胛,却用头狠狠撞向对方面门!
他眼眶欲裂,狂吼着挥刀前冲,体内那丝微薄的紫霄灵力以前所未有的方式疯狂注入刀锋!
“死!”
他险险避开独目头领的反手一击,那柄加持了锐金符的破刀,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捅进了独目头领因狂怒而暴露的腋下要害!
“噗——!”
刀身尽没!
独目头领身体猛地一僵,独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愕与不甘,动作彻底凝固。
刀疤头领趁机怒吼,用尽最后气力,将手中的断刃狠狠扎进了他的心窝!
独目头领张了张嘴,最终轰然倒地,气绝身亡。
残余的几名劫修见头领毙命,瞬间崩溃,发一声喊,转身欲逃,却被最后几名悍不畏死的护卫拼死拦住,尽数斩杀。
当最后一名劫修倒下时,整个石林战场,骤然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沉重如风箱的喘息声。
还能站着的,只剩下四个人。
宁采臣拄着卷刃的破刀,单膝跪地,浑身浴血,不住颤抖,几近虚脱。
刀疤头领瘫坐在独目头领的尸体旁,胸口剧烈起伏,肩胛处的伤口血流如注,眼神已然涣散。
另外两名护卫背靠着岩石,一人断臂,一人腹部开裂,已是气息奄奄。
夕阳如血,将这片修罗场映照得一片凄艳。断壁残垣,尸横遍野,焦臭弥漫。
他们赢了,一场惨胜,近乎全军覆没。
幸存的四人连庆幸的力气都没有,只有劫后余生的麻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宁采臣挣扎着想从储物袋中取出疗伤药分给大家。
然而,还不等这幸存的四人喘过一口气——
“啪…啪…啪…”
一阵清晰而缓慢的鼓掌声,突兀地从石林入口处,那未被彻底封死的缝隙间传来。
只见一个身着锦缎华服、面容阴柔俊秀、手持一柄折扇的青年,正缓步而来。他身后,跟着两名气息渊深、目光如鹰隼的黑衣老者,其威压…赫然是筑基期修士!
那青年仿佛漫步庭园,对脚下的鲜血与尸骸视若无睹,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目光扫过惨烈的战场,最终落在那些散落破损、但依旧完好的货箱上,然后才看向力竭的宁采臣和濒死的刀疤头领。
“精彩,真是精彩。”青年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冷的寒意,“没想到,‘顺风驼队’还有点硬骨头,竟能反杀了秃鹫团这群蠢货。倒是省了本公子一番手脚,也免得脏了我的人的刀。”
刀疤头领闻言,涣散的眼神猛地凝聚起来,死死盯住青年,嘶声道:“你…你们是谁?!也是冲这批货来的?”
青年折扇轻摇,语气悠然,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不然呢?难道是为了欣赏这荒原夜景不成?你们驼队从‘九域城’接的这趟暗镖,真以为能瞒过所有人吗?”
他顿了顿,用扇尖随意指了指其中一个铭刻着特殊徽记、材质明显不同的货箱。“本公子没兴趣要你们的命,也没兴趣管这些普通药材和皮货。我只要一样东西——那个箱子里,最底层那个用‘封灵玉盒’装着的东西。把它交出来,你们可以活着离开。”
宁采臣和刀疤头领的心,瞬间沉入了万丈冰窟。
他们根本不知道那箱子里具体是什么!货主只说是贵重药材,要求秘密运送至黑石城,报酬异常丰厚。现在看来,这丰厚的报酬,买的不只是他们的劳力,很可能还有他们的命!
这华服青年及其背后的势力,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一路尾随,甚至可能故意驱使或利用了秃鹫团来打头阵、消耗力量,自己则等到最后才现身,轻松摘取胜利果实。
真正的杀机,此刻才刚刚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