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寻人浪潮中,苏辰如同一个突然被推上浪尖的浮萍,接连被各方势力约见。
在经历了周正阳的沉稳探询和容俊的急切追问后,他接到了来自徐家的邀请。
这一次,来人是那位曾有过一面之缘、气质严谨的王秘书。
王秘书的态度客气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郑重:“苏辰先生,老爷子想见见您,请您喝杯茶。”
苏辰心中忐忑更甚。
徐家,这个在周正阳和容俊口中都显得讳莫如深、背景深厚的家族,终于也找上了他。
他跟着王秘书,穿过几条繁华的街道,拐入一条静谧悠长、古意盎然的小巷,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木门前。
推门而入,别有洞天。
院内是典型的四合院结构,青砖灰瓦,兰草幽香,与巷外的车马喧嚣恍如两个世界。
正房的茶室里,一位满头银发、身着朴素中山装的老人正坐在窗边的茶海前,动作娴熟地沏着茶。
他面容清癯,眼神温润却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周身散发着一种不怒自威、久居上位的雍容气度。
苏辰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之前的忐忑在见到老人的瞬间,化作了一种由衷的敬仰。
这就是真正的世家底蕴吗?他的姐姐,竟然与这样的人物有着如此深的渊源?
“老爷子,苏辰先生到了。”王秘书轻声禀报后,便悄然退了出去。
徐老爷子抬起头,目光落在苏辰身上,带着温和的审视,他微微一笑,指了指对面的座位:“孩子,来了,坐吧。尝尝这茶,今年的明前龙井。”
苏辰依言坐下,双手接过那杯碧绿清透的茶汤,道了声谢。
“我是徐天宇的爷爷。”徐老爷子开门见山,语气平和,却带着一种沉重的力量,“你姐姐苏寒,对我徐家有救命之恩。天宇能回来,全靠她不顾自身安危,深入险境,又用奇术治好了他的伤。”提到孙子,老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但看向苏辰的目光依旧温和,“听说你来了京城寻找她,我心里也记挂得很。你能给我讲讲……你姐姐以前在家里的事情吗?随便说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苏辰捧着温热的茶杯,内心一阵无奈。
又是这样。
周正阳、容俊,现在连徐老爷子,每一个非富即贵、看似手眼通天的人物,见到他都要他重复讲述姐姐的过往。
他们明明早就把姐姐调查得一清二楚,为何还要听他这个“局内人”再叙述一遍?
但他无法拒绝。
面对这位气场强大却态度诚恳的老人,尤其是想到昏迷的徐天宇和姐姐对徐家那份复杂的恩情,他只能压下心中的无奈,整理了一下思绪。
“徐爷爷,”苏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我姐姐……她小时候,在家里并不受重视。”
他再次从那些尘封的、带着酸涩的记忆开始讲起。
母亲的偏心,姐姐的早慧与沉默,她总是默默地承担着远超年龄的责任,眼神里有着与孩童不符的冷静和……疏离。
“我小时候不懂事,也跟着姐姐和母亲,觉得姐姐是多余的。”
苏辰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愧疚,“直到她十一岁那年,用碳笔写下契书,按下血押,决绝地分家,带着奶奶离开……那一刻,我才好像被什么东西砸醒了,也在那个时候,我改名叫苏辰……”
他描述了姐姐离开后,家里那种莫名的空虚感;
描述了他如何开始偷偷用功读书,内心深处萌生了要保护姐姐的念头;
描述了他每月一次去县城看望奶奶和姐姐,却总是难以见到姐姐一面,或者只是匆匆一瞥的遗憾。
“姐姐她……好像永远都在忙,在奔跑,在朝着一个我们看不见的目标拼命前进。”
苏辰的语气带着心疼和不解,“她对家里人,似乎……没有什么期待,也没有什么怨恨,就像完成一项任务一样。她供我读书,给我钱,要求我走正道,但很少跟我谈感情。奶奶去世后,她更是几乎切断了和家里的所有联系,只剩下冰冷的汇款。”
他说到了奶奶的葬礼,那个叫徐天宇的男孩如何忙前忙后,没有一点架子,眼神始终追随着姐姐,充满了担忧和深情。
“那时候我才知道,原来姐姐在外面,已经有了这么优秀的……朋友。”
苏辰看了一眼徐老爷子,“但我没想到,徐大哥的家世……是这样的。”
徐老爷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只是偶尔端起茶杯轻啜一口,眼神深邃,仿佛在透过苏辰的叙述,拼凑着那个救了他孙子的女孩更加完整的形象
——她的坚韧源于童年的缺失,她的独立始于幼年的决绝,她的强大背后是无人可依靠的孤寂。
“是个苦孩子,也是个……了不起的孩子。”
良久,徐老爷子才缓缓开口,语气中充满了复杂的感慨,“她对我们徐家的恩情,太重了。如今她不见了,我这心里,实在难安。”
他看着苏辰,目光郑重:“孩子,你在京城但凡有任何需要,或者想到了什么线索,都可以直接找王秘书。找到你姐姐,确保她平安,是我们共同的心愿。”
这一次会面,虽然没有带来新的线索,却让苏辰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姐姐所处世界的复杂与深沉。
他也隐隐感觉到,徐老爷子的询问,或许并非为了获取信息,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通过他这个血亲的视角,去感受和理解苏寒那颗看似冰冷、实则可能蕴藏着巨大情感内核的心。
带着更沉重也更坚定的心情,苏辰离开了那间深巷茶馆。
京城的天空下,寻找苏寒的网,编织得愈发紧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