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殿的门被推开，那道身影站在门口，声音低沉：“盟主，会议时间到了。”
夜澜没有回头。他正站在高台边缘，手指轻轻划过桌面上摊开的地图。北冥冰渊的位置被一圈红痕圈住，像一道未愈的伤口。他指尖停在那里，没再动。
片刻后，他转身走下台阶，墨袍随着步伐无声展开。殿内已经坐满了人。各大势力的代表分列两侧，有的低头不语，有的交头接耳。空气里有种压抑的味道，像是暴雨前的闷热。
他在主位前站定，目光扫过全场。
“开始吧。”他说。
一名灰袍老者立刻起身，声音洪亮：“盟主召集我等，所为何事？若还是为了北冥之事，那便不必多言。寒潮是天象异变，非人力可改。贸然出兵，只会折损精锐，动摇根基。”
旁边有人附和：“正是。我们各自领地已疲于应对灾民安置、灵脉冻结，哪还有余力深入绝地？”
另一人冷笑：“说得轻巧。谁不知道你夜家本就在北域，护自家祖地，却要拉我们陪葬？”
议论声四起。有人拍案而起，怒视夜澜：“你是不是想借机扩权？打着对抗幽冥殿的旗号，实则要把联盟变成你夜家的一言堂！”
夜澜站着没动。他脸上戴着冰纹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那双眼很静，看不出情绪。
他抬起手，掌心浮现出一团光影。识海投影缓缓成型——画面中是一座深埋寒雾的祭坛，黑色符文在岩壁上蠕动，半块塔心石悬浮中央，表面缠绕着漆黑丝线，不断抽搐。
“这是北冥冰渊第九重门内的景象。”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下了所有喧闹，“每一道寒潮爆发，都有百万生灵魂力被炼入阵法。他们用百姓的命，喂养混沌。”
没人说话了。画面太真实，细节清晰得令人发寒。
幽瞳从殿角跃出，落在高台边缘。她闭眼片刻，三尾轻轻摆动，随后睁眼：“封印裂了七处，每一处都在扩大。我能感觉到……那是月神留下的力量正在消散。”
有人质疑：“你怎么证明这不是幻术？说不定是你们编出来吓人的。”
夜澜没回应。他看向铁无锋。
铁无锋坐在角落，一直没吭声。此刻他站起身，手中多了一块焦黑的金属残片。他走到中央，将残片往地上一掷。
“这是三天前，某位‘仁义之宗’从幽冥殿手里买来的‘寒灾救济法宝’。”他声音粗哑，“我拆开看过，里面掺了被混沌污染的玄铁。这种材料，只有祭坛核心才能产出。”
他抬头，盯着刚才说话最凶的那个代表：“你要不要解释一下，你们宗门账目上那笔十万灵石的支出，是干什么用的？”
那人脸色一变，猛地站起来：“你血口喷人！”
“是不是血口喷人，查一查就知道。”夜澜开口，“千机阁的情报网不是摆设。交易记录、传送节点出入名单、炼器材料流向——只要愿意查，三天内就能对上。”
殿内安静下来。
老者咬牙：“就算如此，也不能证明我们必须现在出击！我们可以加固防线，等待时机！”
“等？”铁无锋冷笑，“等他们把封印全撕开？等混沌爬出来吞了所有人？你以为退一步就能活？告诉你，唇亡齿寒！今天他们敢拿百姓炼阵，明天就能拿你们当祭品！”
他一拳砸向地面。雷光炸开，整座大殿震了一下。数名护卫本能后退，手按兵刃。
“谁再敢质疑盟主决策，”铁无锋盯着众人，“我不介意先替联盟清理门户。”
夜澜抬手，止住他的话。他慢慢摘下面具，露出右脸——那是一道狰狞的旧伤，像是被雷火生生灼穿，皮肉扭曲，早已失去知觉。
“这道伤，是我十五岁那年，被亲叔父亲手捅穿丹田时留下的。”他说，“那时候我也想过退。退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修炼，报仇也好，称王也罢，都可以慢慢来。”
他顿了顿，声音更轻：“但我发现，只要我不站出来，同样的事就会一直发生。亲人背叛，朋友赴死，无辜的人成堆地倒下。我不是为了当盟主才走到今天。我是为了不让那种事再发生。”
没有人再开口。
半晌，一个年轻弟子颤声问：“如果我们出兵……胜算有多少？”
“没有胜算。”夜澜说，“只有必须去做。”
他又戴上面具，重新扣紧。“我已经下令：第一，封锁所有通往北冥的传送节点，未经许可私自撤离者，视为叛盟；第二，各部每日上报灵力损耗与灾民情况，影塔阁会监察执行；第三——”他环视全场，“凡拒绝协同者，战后不得共享塔心石线索，也不得进入破封机缘之地。”
此话一出，不少人变了脸色。
塔心石意味着突破极限的可能，破封机缘更是关乎未来道途。放弃这些，等于自断前路。
“你们可以不信我。”夜澜站在高台中央，声音平静，“但你们不能装看不见真相。今日不出手，明日就没人能出手。我不是在求你们支持，我是在告诉你们——这是最后的机会。”
殿外风声呼啸，吹得帘幕翻飞。
一名白须老者缓缓起身，抱拳：“老夫愿率本宗三成战力，听候调遣。”
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有人沉默离席，也有人留了下来。
会议结束。大多数人走了，少数几人留下商议细节。铁无锋退回原位，左手握拳，指节渗出血迹——刚才捏碎玉符时用力太猛，划破了皮肤。
夜澜仍站在高台上，没有动。
他望着北方。那里乌云密布，寒气如针，刺透千里山河。
传令使快步走近：“盟主，下一步命令？”
夜澜刚要开口，忽然皱眉。
幽瞳的身影一闪而至，落在他肩头。她耳朵抖了一下，尾巴绷直。
“主人。”她低声说，“北冥方向……有动静。封印的裂缝，刚才跳动了一下，像是被人从里面撞过。”
夜澜眼神一凝。
他立刻抬手，召来一枚传讯符，输入指令。符纸燃起青焰，瞬间化为灰烬。
“通知雷嗔，让他停止闭关前的最后凝气阶段，准备随时接令。”
传令使点头退下。
殿内只剩他一人还站着。
窗外一道电光划过，照亮他面具下的侧脸。
他的右手慢慢抬起，按在胸口。
那里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