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深处,一册暗沉如凝固血痂的兽皮古籍悬浮于虚空,封皮上三个狰狞古篆,似被不灭的劫火反复舔舐——《劫火录》。书页无风自动,发出簌簌低语,卷起尘埃深处早已冷却的灰烬与硝烟。
混沌末纪的残影在书页翻动间明灭:魔尊少绾带着熊熊燃烧的涅盘之火,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一般,冲向了连接凡间的若木之门。
没过多久,若木之门就在她的涅盘之火中被焚烧殆尽,凡界的通道自此关闭。
“啧,混沌末纪的老黄历了,”一声轻佻的嗤笑打破了《劫火录》营造的沉重。
司命星君正坐在流光溢彩的云榻上,指尖拈着一支通体赤红、笔尖饱蘸了浓稠朱砂的判官笔,朱砂流转,内蕴着星辰生灭、命运起伏的磅礴之力。“八荒那群老古董,口水都快把天池淹了,魔尊既然你想,那烦请屈尊,下那凡尘泥潭,渡一渡劫。放心,剧本,本星君亲自执笔。”
少绾轻声说道:“叨扰了。”声音轻柔,仿佛一阵微风拂过。
司命微微一笑,回答道:“不打紧,此是小仙的职责所在。”他的话语温和而谦逊,透露出一种让人安心的气息。
然而,就在司命的话音刚落之际,少绾的身影却如同鬼魅一般,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过多久,墨渊匆匆赶来,他的步伐有些急促,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一见到司命,他连忙问道:“少绾去哪里了?我要和她一起。”
司命看着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他沉默片刻,然后缓缓地拿起朱笔,凌空虚划。
笔尖的朱砂如血泪一般滴落,在虚空中晕开,形成了两行铁画银钩、冰冷刺骨的命数。
第一行写着:“魔祖少绾,魔骨尽封,投为凡间将门遗孤,十七岁必亡于战场。”
第二行则是:“战神墨渊,神力尽敛,化作敌国病弱质子,二十岁前若返故土,必引两国血战。”
字迹殷红如血,烙印于虚空,散发着不容置疑、不容更改的宿命威压。
司命星君笔锋一顿,那抹玩味的笑意陡然加深,带着一丝掌控命运的快意:“二位,凡尘路远,好自为之。”
他目光扫过旁边愁眉苦脸的白须老者,“月老,红线呢?该你干活了。”
月老苦着脸,唉声叹气地抖开他那团永远也理不顺的乱麻。一根纤细如发、却坚韧无比的赤色丝线被他小心翼翼地抽出。他看了一眼司命笔下那两条冰冷的命轨,又望了望下方混沌未开的凡尘景象,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与执拗。
“司命啊司命,你这命改得……忒也绝情了些。”月老嘟囔着,布满褶皱的手指却异常灵巧地捻动那根红线。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将线头温柔地系向两端,反而以一种近乎笨拙又异常固执的方式,将红线两端死死地绞缠、打结、再缠绕…最终,一个硕大、丑陋、盘根错节的死结出现在他掌心,红线本身的光芒也被这死结压得黯淡了几分。“老朽……老朽偏不信这个邪!死结也是结!缠上了,就别想轻易解开!”
站在一旁的司命星君见状,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没办法啊,这是向挽上神特意交代的,必须要让墨渊上神知道两个人在一起有多么不容易,这样他才会懂得珍惜。”说完,他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道,“哦,对了,你最好再多打几个死结,这样效果会更好。”
他口中念念有词,双手紧紧握住那团死结的红线,仿佛那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般。他的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汗,手臂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
他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团红线奋力地向下方混沌的凡尘投去。只见那红线在空中划过一道黯淡的红光,如同流星一般,瞬间没入了滚滚红尘之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就在红线没入凡尘的一刹那,原本平静的《劫火录》突然像是被什么力量激活了一般,光芒大盛。书页像是被一阵狂风吹过,疯狂地翻动起来,发出“哗哗”的声响,仿佛在急切地记录着这新的变数。
与此同时,一股神秘的力量从书中源源不断地溢出,如同一股强大的气流,竟然将司命星君刚刚写下的命数字迹微微撼动。那字迹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这股力量吹走,消失在空气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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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朔十年,腊月初七。
北阙国都玉门城,早已被一场罕见的大雪围困。雪片不再轻柔,而是如同沉甸甸的铅灰色石屑,从低垂的天幕里无穷无尽地倾泻下来,昼夜不息。城南那片低矮杂乱的棚户区,在积雪的重压下发出不堪承受的呻吟,最终,十六座摇摇欲坠的棚屋接连垮塌,碎木与残破的草席被瞬间掩埋,只留下几缕挣扎着冒出雪面的灰烟,很快又被新的风雪吞没。
浑浊的护城河水,裹挟着浮冰与碎屑,在严寒中艰难地流淌。一只边缘被磕碰得坑洼不平的旧木盆,随着冰冷的河水漂荡,在靠近南门水闸的缓流处,被几根断裂的苇秆拦住。盆中,一个裹着褪色赤红襁褓的女婴静静躺着,小脸冻得青白。更奇的是她细瘦的腕子上,牢牢系着一枚小小的铜铃。寒风掠过水面,铜铃竟发出一丝微弱却极清越的颤音。一个在城楼上瑟缩着跺脚取暖的老兵循声探下头,浑浊的眼睛定在了那一点赤红和那枚奇特的铃铛上。他费力地将木盆拽上岸,粗糙的手指拂去铃面上的薄冰,一个刀刻斧凿般清晰的“绾”字,在昏暗的天光下显露出来。
老兵抱着这冰坨子似的婴孩,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没膝的积雪,走向城西那座门庭森严的将军府。府邸的主人,北阙的柱石,镇国将军谢无咎,正独自坐在烧着银炭的书房里,对着一幅褪色的女子小像出神。丧妻之痛早已沉淀为眉宇间一道深刻的刻痕,他唯一的儿子谢凛,此刻正在北境苦寒的军营里历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