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云在便民站门前的青石板上碾出一片金粉,像被揉碎的星子。
玄箴的手已经按上腰间配剑,指节发白——这是他从前当执律使时养成的习惯,遇到未知威胁总先护住要害。
林诗雅却微微眯起眼,指尖掠过胸前的星辰玉坠,那是宗门特制的气机感知法器。
九殿下。
苍老却清越的声音裹着仙音,从祥云里漫出来。
谭浩刚咬下一口馒头,腮帮子还鼓着,就见一位鹤发老者踩着云阶拾级而下。
老者穿的不是常见的素色道袍,竟是金丝绣九龙的玄色锦袍,腰间玉笏刻着礼宾院三个篆字,每走一步,袍角都漾开细碎的霞光。
玄箴的剑地出鞘三寸:什么人!
老者却连眼角都没抬,只对着谭浩躬身,玉笏平举过眉:小仙乃天庭礼宾院左使,奉玉帝法旨,特来请九殿下移驾瑶池,共商三界和谐共建座谈会他顿了顿,又补了句,玉帝亲点,不得推辞。
谭浩把馒头咽下去,随手抹了抹嘴:座谈会?
正是。老者的声音里竟带了丝讨好,自上月《天律正典》异变,天庭上下皆知九殿下......他喉结动了动,有大手段。
此番相邀,实是为商议未来秩序重构事宜。
玄箴的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寸:重构秩序?
怕是想把九殿下骗上天庭软禁!他转头看向谭浩,眼眶发红,您忘了上月那几个来查账的仙官?
说是巡查民生,实则想收走您给各村立的《水利新规》!
要不是您改了他们的御空术,让他们摔进泥坑......
玄主管。林诗雅突然开口,玉坠在她掌心泛起微光,这位特使身上没有杀念。她望向老者的目光像在看一本翻旧的经卷,他的气机散而不凝,倒像是......跪久了的人突然要直起腰,连气都喘不顺。
老者的脊背明显僵了僵,方才的从容碎成了星屑:圣女明鉴,小仙奉的是玉帝王母共拟的手谕......他从袖中取出一方金漆木匣,匣盖掀开,露出半卷染着龙涎香的黄绢,这是玉帝亲书的特邀帖,九殿下若有疑虑,可......
不用看。谭浩歪在竹椅上晃脚,手指敲着桌沿,我就问一句——他突然坐直,眼睛亮起来,你们管饭吗?
老者愣了愣,旋即堆出笑:瑶池仙桃、九酿琼浆、凤髓龙肝......
那成。谭浩拍板,
玄箴急得直跺脚:殿下!
您忘了上次去灵界参加法会?
那些仙长表面上夸您少年才俊,背后说您是走了狗屎运的凡夫!
要不是您......他猛地刹住话头——谭浩走了狗屎运化解危机的真相,他们几个核心成员都心知肚明。
林诗雅却把茶盏往桌上一放,瓷片轻响:不去才是输。她望着谭浩,眼波里有星子在跳,他们从前用君权神授压人,现在《天律》都碎了,只能请您上桌谈。
这时候退一步,以后他们还会用天威不可测来堵嘴。
谭浩摸着下巴:那我得带点东西。他突然跳起来,掀翻竹椅就往屋里跑,上次给妞妞做灯笼剩的红布呢?
哎对了,上个月腌的泡菜还剩半坛......
等他再出来,怀里抱着个粗布包裹:辣条一包——上次村民送的,说配酒绝了;泡菜一罐——我亲手腌的,比他们的凤髓爽口;还有这个......他展开一张皱巴巴的纸,《会议室禁烟规定》,我让学堂先生写的,仙官们总在殿里烧檀香,呛得我上次流眼泪。
玄箴看着那包辣条上沾的面粉渣,欲言又止:殿下,这......
礼轻情意重嘛。谭浩把包裹往肩上一甩,再说了,咱们是去,又不是去当客人。
当夜,山风卷着松涛。
谭浩独自坐在村后的老槐树上,怀里抱着那个粗布包。
月光漫过他的眉骨,照见他眼底的星子比往常更亮。
你说,他们会怕吗?他对着怀里的包裹喃喃,怕我真的把变成保安,每天巡逻查岗,不能偷懒,不能摆谱......
山脚下的村庄像被揉碎的星子,灯火暖黄。
他想起妞妞举着南瓜灯喊大月亮,想起司雨神哭着说原来神也能听凡人说话,想起《天律》碎裂时,自己指尖那缕淡青色的火苗。
我不是来夺权的。他对着天庭方向轻声道,我是来告诉他们——神该蹲在村口和老头下棋,该帮妇人们抬水,该在孩子摔疼时递颗糖。
他摸了摸包裹里的辣条,突然笑出声:再说了,他们要是不肯改......他指尖掠过包裹,空气里泛起若有若无的青光,大不了我把瑶池的桌子改造成自动转的,把他们的仙酒改成橘子味。
千里外的南天门。
守将捧着刚接到的密令,手直抖。
密令上八个朱笔大字力透纸背:若见持辣条者入境,不得阻拦,速报金星。
他抬头望向人间方向,就着月光,仿佛看见有个叼着狗尾巴草的身影,正晃悠着踏上通天梯,怀里的粗布包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点猩红——像是被揉碎的朝霞,又像是要烧穿云霄的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