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神搬家了，总得交个物业费吧？
那片死寂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撕得粉碎。
昨夜的阴雾虽已散尽，晨光却未能驱散祭坛上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柳贵妃披头散发，状若疯魔，她扑在冰冷的石碑上，用尽全身力气抓挠着，指甲瞬间翻飞，血肉模糊。
“我的神呢？！回答我！我献祭了三十六个童男女，你答应过我的！吞噬谭浩的魂魄！你答应过的！”她的嗓音嘶哑，回荡在空旷的祭坛上，只有风声应和。
石碑上，那个曾隐约浮现神影的位置，如今光洁如新，空无一物，仿佛从未有过神明垂怜的痕迹。
跪伏在不远处的墨无痕，身体抖如筛糠。
他不是被贵妃的疯态吓到，而是被那颠覆了他毕生所学的“ 事 实”所震慑。
作为皇朝最精通邪神祭祀的大方士，他亲眼见证了幽冥娘娘的神力如何降临，又如何……凭空蒸发。
那不是仪式失败，更不是神明离去，那是一种更高维度的抹除，就像浓墨滴入清水，连痕迹都未曾留下便被彻底稀释。
他的信仰，他穷尽一生研究的禁忌之术，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阴影中，赵嬷嬷悄无声息地合上手中的笔记，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骇人的精光。
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低语：“不是蒸发……是被‘吃掉’了。”她想起先皇后临终前抓着她的手，断断续续留下的遗言：“皇族的血脉里……藏着一尊沉睡的古神……食烟火而醒……切记，切记……”原来，所谓的“烟火”，并非指信徒供奉的香火，而是指这世间一切由凡人创造、带有生命气息的祭品和能量。
柳贵妃的祭祀，非但没能请来邪神，反而像是在一头沉睡的远古巨兽嘴边点燃了一块最肥美的烤肉。
与皇宫的惊恐混乱截然不同，谭浩这一觉睡得酣畅淋漓。
当他被窗外刺眼的阳光晃醒时，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却猛然发现床头的砚台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半透明小人儿。
那小人儿约莫巴掌大小，身形虚幻，脸上满是惊惧。
“小神……小神夜游，叩见……叩见大人。”
谭浩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没睡醒，随手从床头的草编篮子里抽出一根草根叼在嘴里：“什么玩意儿？”
那自称“夜游神”的小人儿吓得一哆嗦，连忙解释。
他本是负责皇宫巡夜的末流小神，靠着宫中人气和皇族信仰维系神体。
可就在昨夜，他赖以为生的信仰根基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连根拔起，天地间的法则在一瞬间发生了他无法理解的剧变。
他与神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成了一个无根的浮萍。
在神体即将溃散的最后关头，他凭着趋吉避凶的本能，顺着皇宫里一股最令他感到“安稳”与“亲切”的气息，一头扎进了谭浩的梦里。
谁知醒来后，竟发现自己被牢牢禁锢在了这间屋子，再也无法离开。
“昨夜……昨夜您一句话，就让那位执掌幽冥的娘娘……从，从存在中被抹去了……”夜游神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小神斗胆，恳请大人开恩，容小神暂居您的识海之中避难！否则不出三日，小神必将魂飞魄散，彻底消亡于天地之间！”
谭浩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幽冥娘娘，什么存在抹除，他只觉得这小东西聒噪得很。
他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含糊不清地摆了摆手：“你爱住哪儿住哪儿，别吵我睡觉就行。”
话音刚落，那夜游神如蒙大赦，对着谭浩重重叩首，随即化作一道微不可 查 的流光，倏地一下钻入了他的眉心。
谭浩只觉得眉心微微一凉，随即再无异状，翻了个身便又准备睡个回笼觉。
当晚，他做了一个光怪陆离的梦。
他置身于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之中，一尊无法用言语形容其伟岸的巨神盘坐于混沌中央，其身躯仿佛由星河构成。
巨神并未睁眼，却有一道宏大的声音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回响。
他看见巨神的右手指尖上，缠绕着一缕极淡的银色纹路，那纹路中流淌的力量，竟与他体内那股暖洋洋的气息如出一辙。
“吾堕之时，汝启之日……”巨神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却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莫让烟火断了。”
梦境破碎的瞬间，谭浩猛地惊醒。
他心头莫名升起一股烦躁，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流逝。
他瞥见墙角昨晚吃剩的半碗冷粥，顺手端起，走到屋角的火盆边，哗啦一下全倒了进去。
残余的火星被浇得一亮，一股夹杂着米香的青烟腾起。
就在这缕青烟升起的刹那，百里之外，一座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终年被黑雾笼罩的幽冥娘娘庙，毫无征兆地轰然崩塌！
无数信徒的牌位与神像一同化为齑粉。
在残存的香火愿力中，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怨念发出惊恐的尖啸，拼命向远方逃逸：“这人……他不是凡胎！他是来收神的！”
与此同时，皇宫的早朝之上，文武百官早已炸开了锅。
他们交头接耳，面色各异，讨论的却是同一件事——昨夜，京中半数以上的官员都做了同一个梦。
梦里金光万道，瑞气千条，无数金甲神将、天女力士扛着大包小包，愁眉苦脸地腾云驾雾，朝着一个方向集体远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颤巍巍地出列，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诸神……诸神这是搬家了啊！莫非是因柳贵妃失心疯，亵渎神明，惹得天庭震怒，要尽弃我朝而去吗？”
金銮殿上一片死寂，唯有龙椅上的皇帝脸色铁青。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谭浩，此刻正躺在床上，再一次被清晨的阳光唤醒。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单薄的被子，眉头微蹙，一股寒意顺着某个缝隙钻了进来，拂过他的脖颈，让他有些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