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遍布禁宫的尘埃,仿佛在一夜之间拥有了自己的意志。
它们不再是死物,而像是亿万个微小的生命体,悄然重组成一幅幅模糊而古老的星图,又在第一缕晨光照射进来时,瞬间崩解,恢复原状,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战后第三日,林诗雅苍白着脸,带来了一张更为清晰的残破星图。
它并非拓印,而是由纯粹的神念能量构成,悬浮在半空,光影明灭不定。
这正是源自静心潭底,那道神秘低语震颤时一闪而逝的宇宙投影。
她的指尖如玉,在虚空中轻轻一点,图中一处仿佛虚空涟漪的区域被缓缓放大,呈现出扭曲而瑰丽的奇景。
“这就是‘太初道宫’的位置,”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它不在任何已知的星域,而是悬浮于现实夹层之中,就在北冥裂渊的正上方。”
此时,谭浩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屋顶上,嘴里叼着半块冰镇西瓜,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被瓜瓤噎住。
“咳咳……你们这群卷王,又要拉着我去什么破庙里看天书?”他好不容易顺过气,没好气地嚷嚷,“上次在天庭藏书阁,我不过是打了个哈欠,整个天庭的供餐系统就自动升级成了自助食堂,差点没把玉帝吃破产。这回你们是想干嘛?把宇宙也改成食堂吗?”
狐月的神念传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情况不一样。这次不止是我们,仙宗的执法殿已经秘密调集了最精锐的‘缚道者’,还有至少三股我们从未见过的隐修势力,正在从不同维度逼近那个坐标。”
谭浩翻了个白眼,把最后一口西瓜咽下,懒洋洋地嘟囔:“合着这天下就没人想让我好好睡一觉,现在连做梦都得防着别人进来卷业绩?”
五日之后,一行人还是悄然抵达了北冥裂渊。
此地是世界的极北之境,寒风凛冽如刀,刮在身上能削去神魂。
万丈深渊之下,翻涌的不是云,而是混沌的虚空乱流,任何物质掉下去都会被瞬间分解为最原始的粒子。
就在这片死亡绝地上方,一座巨大的青铜阁楼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法则的姿态,倒悬于半空。
它沉默、古老,仿佛亘古以来就存在于那里。
无数断裂的石阶如同卫星般环绕着它,漂浮不定,像是一片被时间彻底遗弃的碑林。
然而,通往道宫的唯一入口,却早有人捷足先登。
玄尘子亲率一队执法殿弟子,身着银白法袍,手持缚道锁,横剑拦路,气势森然。
“圣女,”玄尘子面无表情,声音冷得像北冥的寒风,“此地乃三界禁典渊薮,藏匿着足以颠覆认知的禁忌知识。宗门铁律,擅入者,视为叛宗!”
林诗雅俏脸含霜,冷声道:“若追寻真理本身就是一种罪,那我林诗雅,愿为这真理,背负此孽!”
双方剑拔弩张,气氛一触即发。
谭浩却懒得听他们在这里引经据典地扯皮,他叼着根不知从哪儿拔来的草根,晃晃悠悠地往前走了几步,对着那紧闭的青铜巨门,随口嘟囔了一句:“开门啊,外面风大,冷死了。”
话音未落,整座倒悬的太初道宫,竟发出一声悠远绵长的嗡鸣,仿佛一头沉睡万古的巨兽苏醒了。
紧接着,那扇足以抵挡神王全力一击的巨门,连同道宫上下所有闭合的门户,都像是花瓣绽放一般,无声无息地向外敞开。
甚至连玄尘子脚下那块坚不可摧的镇守石台,都自动向两边滑开,让出了一条笔直的通路。
玄尘子和他的执法队弟子们,一个个目瞪口呆,手中的法剑都忘了该指着谁。
道宫最高处,一盏孤寂的青灯微晃,映出墨无涯苍老的身影。
他感受着这股源自道宫本身意志的律动,浑浊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恐惧与狂热交织的复杂神色,喃喃自语:“来了……那行走的‘知识瘟疫’,终于还是醒了。”
踏入第一重殿,所有人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四壁之上,穹顶之下,密密麻麻刻满了无人能识的蝌蚪状古文。
这些文字仿佛拥有生命,只是看上一眼,就让人神魂震荡,脑中轰鸣作响。
百草翁这位丹道宗师,如同见到了最稀世的珍宝,眼中放光,贪婪地将神识探向墙上一篇关于草木源始的丹诀,试图强行抄录。
然而,神识刚刚触及第一个符文,他便如遭雷击,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随即七窍都开始渗出细密的血珠,抱着头发出凄厉的惨叫:“我不是我了!我是谁写的字?!这些字在写我!”
林诗雅也强行运转神识,试图解读一面石碑上的《混元始录》残页。
就在她理解第一个字义的瞬间,整个北冥裂渊,乃至更广阔的天地,时间仿佛骤然停止了三息!
万事万物的心跳,都随着她血脉的搏动而重新恢复,这股恐怖的共鸣惊得一旁的狐月浑身毛发都炸了起来。
谭浩看得直挠头,一脸费解:“你们一个个这么拼命干嘛?反正我也看不懂,看着就头疼。”他百无聊赖地走到一面微微倾斜的巨大书架旁,看着上面布满灰尘的卷轴,随手扶了一把,低声嘀咕:“喂,哥们儿,别塌了啊,我还想靠着你睡会儿呢。”
就在他手掌接触书架的刹那间,他身后墙壁上那些扭曲怪异、连神王都无法解读的符文,竟如受惊的鱼群般活了过来!
它们疯狂游动,飞速重组,眨眼间,就在他身后凝成了一幅清晰无比的画卷——画卷内容简单明了,正是他昨夜梦中,自己熬的那锅萝卜排骨汤的详细配方。
旁边还用一种典雅古朴的上古典体,标注了标题,赫然写着:《万法归源·混沌养神篇》。
道宫深处的一间偏殿,一个衣衫朴素的少年正跪坐在地,默默地清扫着地上的碎纸屑。
他叫言归真,天生聋哑,无法修行,自幼便被送入道宫当一个不会泄露秘密的杂役,在所有人眼中,他就是个废物。
当谭浩打着哈欠路过时,顺手从地上捡起一片被百草翁神识震碎的《混元始录》残卷,看也不看就塞进了少年怀里:“喏,这个给你,你也看看,别光扫地。”
少年身体一颤,受宠若惊地展开那片残卷。
就在他目光触及文字的瞬间,这个天生聋哑的少年,口中突然吐出了一个清晰、洪亮、仿佛蕴含着天地至理的古老音节。
紧接着,一字一句,他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将早已失传的禁忌之典《混元始录》全文,完整无误地背诵了出来!
他的声音如同大道洪钟,在整座道宫内回荡。
墨无涯闻声踉跄奔来,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竟直接跌跪在地,脸上满是绝望与难以置信:“不可能……言灵一族,早该在太古时代就被‘天道’抹去,彻底灭绝了!”他
谭浩却后发先至,一脚踩住了他的手腕,脚下看似没用力,却让墨无涯的手腕骨骼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说道:“老头儿,你现在急着烧书的样子,像极了我前世那个想销毁我们加班记录的老板。”
“你懂什么?!”墨无涯被踩住手,却依旧奋力怒吼,“无知,才是宇宙和平的基石!绝对的真理只会带来绝对的毁灭!”
谭浩耸了耸肩,一脸“你说的好有道理但我听不懂”的表情:“大道理我不懂。但我懂一点——一个不让别人看东西的人,他心里头,肯定藏着比那东西本身更烂的玩意儿。”
深夜,道宫最深处,那块记录着万古秘辛的风蚀碑上,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行全新的刻痕:“神眠未醒,心火将燃。”
谭浩找了个舒服的角落,靠在一排散发着陈旧气息的书架上,早已沉沉睡去。
梦中,他似乎被那些吵闹的文字弄得不耐烦,含糊地呢喃了一句:“要是这些字……都能安安静静地,自己讲人话就好了……”
话音落下。
整座太初道宫,从第一重殿到最核心的区域,猛然间嗡鸣共振!
千万卷无人能解的残篇古籍,无风自动,哗哗作响。
紧接着,一个个古老的文字符号,竟从竹简、石碑、兽皮上挣脱出来,化作点点流光,在空中汇聚、交织,最终形成了一条浩瀚无垠的知识光河,以一种温和而不容抗拒的姿态,缓缓流入了谭浩的眉心。
林诗雅恰好推门而入,看到的就是这震撼性的一幕。
她看到谭浩依旧沉睡如常,呼吸平稳,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梦到美食的微笑。
可在他皮肤之下,那些代表着本源力量的神纹,流转速度却比之前快了十倍不止,并且隐隐泛出一种温润而神圣的金色辉光。
她立刻屏住呼吸,迅速在自己的玉简中记录下这一现象:“第十九次本源共鸣……触发条件:被动接收知识。共鸣形态:信息洪流灌顶。当前宿主状态……稳定。”
窗外,墨无涯拄着那盏忽明忽暗的青灯,独自一人行走在无边的黑暗中。
他遥望着谭浩所在方向透出的那抹温润金芒,整个人的身影显得无比萧索与落寞,沙哑的声音在寒风中飘散:“道……真的可以……自己选择传人吗?”
他不知道,被强行灌入谭浩体内的,是堪称宇宙图书馆总纲的庞杂信息。
这种原始、混乱、不加任何整理的本源数据,在一个沉睡的灵魂中,将会发酵成何等光怪陆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