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乌鸦的出现,没有掀起一丝波澜,仿佛只是清晨的一缕微风吹过。
小黑将那枚赤羽令叼到桌上时,令牌上的火焰竟温顺如水,丝毫没有灼伤木质的桌面。
苏小碗的惊呼声打破了“咸鱼疗养基地”惯有的宁静,她的话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北荒妖皇……那可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绝对是鸿门宴!”
林诗雅却没理会令牌,她那双能洞察万物本源的清澈眼眸,正紧紧盯着令牌在空中留下的玉简残影。
那残影中,一幅模糊的画面若隐若现:一个少年,坐在一座高山上,悠闲地啃着瓜,而他的脚下,万千妖兽匍匐在地,眼神中满是敬畏与归顺。
林诗雅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声道:“不对……这股气息,与你昨夜在厨房用大火翻炒萝卜干时,弥漫出的那股‘万物皆可食’的烟火气,一模一样。”
正靠在门口,用牙齿撕扯着一块锅边焦饼的谭浩,闻言终于抬起了头。
他嘴里含糊不清地咀嚼着,目光从令牌扫到林诗雅,最后落在苏小碗紧张的脸上,嘿嘿一笑:“有饭吃不去,那是傻子。”
话音刚落,那枚燃烧的赤羽令仿佛听懂了他的决定,火焰猛地一收,化作一张流光溢彩的烫金请柬。
半空中,一行由妖力凝聚而成的金色大字缓缓浮现,霸道而又恭敬:“尊贵宾客已确认,专属坐席:主桌c位·附赠瓜果不限量。”
三日后,当谭浩被一群毛茸茸、走路都带着香风的狐狸侍从恭敬地接走时,苏小碗还在基地门口急得团团转。
北荒深处,风沙如刀,裂谷纵横。
这里是人族修士的禁区,被称作“万妖古墟”。
千百座山峰如同恶魔的獠牙,直刺苍穹,浓郁到化不开的妖气形成实质的黑云,笼罩天际。
据说,就算是元婴期的大能,踏入此地十里之内,神魂都会被那股暴戾之气撕成碎片。
然而,当谭浩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布衫,打着哈欠,一脚踏入宴会场地的边缘时,异变陡生。
他脚下的青褐色岩石,竟在一瞬间变得温润如玉,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延伸,铺就成一条华丽的红毯。
道路两旁,那些盘根错节、剧毒无比的“噬魂藤”像是见到了君王,纷纷退避三舍,原本狰狞的藤蔓上,竟开出了一朵朵绚烂的花,自动编织成两道迎宾的花篱。
高台之上,早已齐聚的各族妖王,投来了或审视、或轻蔑、或森寒的目光。
西境的狼王啸月,一身玄铁战甲,手按在腰间的狼首大刀上,眼神如刀锋般锐利;南泽的蟒婆婆,半截身子盘踞在一口幽深的古井旁,蛇信吞吐间,发出嘶嘶的冷笑;而云层之中,北荒天空的霸主金翅枭,正收敛气息,金色的眸子如两轮太阳,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
九条雪白狐尾在身后缓缓摇曳,妖皇狐月慵懒地靠在主座上,举起手中的白玉酒杯,声音魅惑众生:“今日宴无虚席,只待一人。”
万众瞩目之下,谭浩挠着头走了进来,嘴里还嚼着半块路上狐狸侍从硬塞给他的萝卜干,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道:“不好意思啊,出门忘带礼服了,你们这儿管饱吧?”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数万妖众,数百妖王,此刻都屏住了呼吸,只剩下他那“嘎吱嘎吱”踩碎脚下细小石子的声音,清晰得仿佛踩在每个妖怪的心尖上。
宴席,在一种诡异的氛围中开始。三重早已布下的杀局,悄然启动。
第一道“醉神酿”,据说是以万年地心火,配上九十九种毒草的魂魄酿制而成,入喉即焚烧神魂,大罗金仙也得当场化为飞灰。
酒液倒入谭浩碗中,他看也不看,端起来一饮而尽,随即响亮地打了个酒嗝。
一股清新的气流从他口中喷出,瞬间席卷了整个万妖古墟。
刹那间,笼罩北荒数千年的瘴气毒云,竟被这一口酒嗝净化得一干二净,化作甘霖洒落,万物复苏。
第二道“噬魂舞”,由百名身负血海深仇的魅妖献上。
舞姿一起,魅影重重,能瞬间勾起旁观者心中最深的执念与怨恨,直至道心崩溃,沦为行尸走肉。
谭浩撑着下巴看了两眼,真心实意地嘟囔了一句:“扭来扭去的,跳得挺累吧?歇会儿吃点东西啊。”话音未落,那百名舞姬身形猛地一僵,眼中血色褪去,竟齐齐落下清泪。
她们心头积压了数百年的怨念,仿佛被一股温暖的力量抚平,如春日冰雪般消融殆尽。
第三道“裂魄歌”,由囚禁在哭山的万千怨魂悲鸣汇聚而成,歌声凄厉,专破修士最坚固的神识壁垒。
谭浩听了没几句,就开始上下眼皮打架,一个大大的哈欠脱口而出:“这调儿也太苦了,听得我都饿了。”哈欠声中,一股无形的波动扩散开去。
千里之外,那座囚禁了无数魂魄、终年悲鸣不绝的“哭山”,轰然崩塌,万魂解脱,重归天地。
“哈哈哈哈!”妖皇狐月猛地一拍宝座扶手,放声大笑,眼中异彩连连,“好一个‘吃饱了就不吵’!传闻果然不虚!”
而狼王啸月,那双按在刀柄上的手,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着那个吊儿郎当、还在四处张望找吃的的人类少年,内心翻江倒海。
他分明什么都没做,没有法术,没有灵力波动,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战狼一族世代传承、刻在骨子里的百年仇恨,竟在他一个哈欠里……烟消云散了?
一阵风吹过,一片不知从哪儿来的瓜皮,轻飘飘地打着旋儿,落入了宴席中央的篝火之中。
火焰“噼啪”一声爆响,火星四溅,像是一场突如其来,却又命中注定的无声加冕礼。
宴席上的气氛变得愈发诡异,肃杀之气在悄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源于血脉深处的敬畏与迷茫。
那些曾经凶神恶煞的妖王,此刻看着谭浩的眼神,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空气中的宁静仿佛被拉到了极限的弓弦。
啸月紧握的白玉酒杯上,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
他那双锐利的狼眸中,滔天的战意与无尽的困惑剧烈交织,最终化作一抹决绝的疯狂。
他无法接受,他不能理解,北荒的法则,绝不能被一个哈欠所改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