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小默的公寓,死寂得像一座坟墓。
窗帘拉得严丝合缝,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光线与声响。
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凝滞的悲伤气息。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卧室里整整三天了。
门外,时不时会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心翼翼的敲门声,以及压抑的劝说。
“小默……是我,苏瑾。”
“你开开门,吃点东西好吗?就放在门口了。”
声音冷静,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担忧。
一碗精心熬煮的粥或汤会被放在门口的小凳上,从热放到冷,再被无声地换掉。
“小默……我是李倩……我……我蒸了你喜欢的鸡蛋羹……”
声音带着哭腔,怯懦又心疼。小小的碗盏旁,有时还会放一朵小小的、怯生生的白花。
偶尔,会有冰冷的、通过杨雪转达的、属于林冰的讯息:“星海科技的股份已转入你名下。”
“需要任何资源,直接联系杨雪。”
这是一种笨拙,属于林冰式的关心和补偿,却更显得苍白无力。
甚至陈泽宇也来了几次,在外面絮絮叨叨地说着并不好笑的笑话,试图活跃气氛,最后往往变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但无论谁来,说什么,那扇厚重的卧室门始终紧闭着,纹丝不动。
里面的人,像是彻底切断了与外界的所有联系,沉溺在一片无边的、黑暗的死寂里。
徐小默蜷缩在床角的地板上,身上还穿着那天沾了血的衣服,已经变得僵硬发皱。
他不吃不喝,不睡不醒,只是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望着黑暗中虚无的一点。
脑海里反复上演的,只有最后那一刻的画面。
柳婉推开他时决绝的眼神。 那把刺目的匕首没入她胸口。
她倒下时裙摆扬起的弧度。
还有……最后那块缓缓盖下,吞噬一切的白色苫布。
每一个细节都像是用烧红的烙铁,深深地烙刻在他的视网膜上,他的灵魂里。
痛。
无边无际的痛。
麻木之后,是更深刻的剧痛。
他后悔。
后悔没有早点察觉那些隐藏在温情下的暗流。
后悔没有更强大一点,可以保护她。
后悔甚至没有来得及,对她说一句真正意义上的“谢谢”或“对不起”。
为什么死的不是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日夜啃噬着他。
整个世界都失去了意义。
那些所谓的“种子”计划,那些争风吃醋,那些暧昧纠缠,在死亡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微不足道。
他就像一艘被彻底凿穿了底舱的船,正在冰冷的深海里无声地下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第四天的傍晚,门外又响起了脚步声。这次来的,是陈泽宇。
他的脚步不像前几天那样故作轻松,反而带着一种沉重的迟疑。
他没有立刻敲门,而是在门口站了很久。
最终,他似乎是下定了极大的决心,极其轻微地敲了敲门板,声音沙哑低沉:
“默哥……是我,泽宇。”
“我……我有话想跟你说。非常重要的话。”
门内依旧死寂。
陈泽宇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听去:
“我知道你现在不想听任何话……但是……但是关于婉姨……也许……也许还有一丝希望……”
“希望”这两个字,像是一颗微小的石子投入死水,门内似乎连呼吸声都停滞了一瞬。
陈泽宇深吸一口气,像是背负着千钧重担,艰难地继续说道:
“我……我当初写那本破书的时候……因为烂尾……很多设定都没圆回来……世界框架其实是不完整的……有……有很多漏洞和……未定的可能性……”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腔调,混合着恐惧、愧疚和一丝渺茫的期待。
“也就是说……事情……事情也许不一定非得是现在这个结局……”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声音变得更加艰涩:
“有一种可能……只是可能……”
“如果你能……能回到事情发生之前……在某个关键的节点……做出不同的选择……”
“比如……比如真正接受她的感情……让事情的发展彻底偏离原来的轨道……”
“也许……也许就能阻止……”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巨大的痛苦和不确定:
“但是……默哥……如果选择回去……你也会忘记后来发生的这一切……”
“忘记她为你做的……忘记她……你会变回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的你……一切只能凭本能和内心去选择……”
“而且……没有人能保证……改变了这个……会不会引发更坏的结局……我……我不知道……”
最后几句话,他几乎是用气声说出来的,充满了无力感和恐惧。
门外陷入了沉默。
陈泽宇的话,像是一道微弱却极其尖锐的光,猛地刺破了徐小默紧闭的心门,刺入他那片无边黑暗的绝望深渊。
希望?
回到过去?
改变一切?
忘记……?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之后,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救命稻草般的悸动!
代价是忘记?忘记她的牺牲?忘记这刻骨铭心的痛?
可如果……如果她能活下来……
剧烈的挣扎在那片死寂中无声地上演。
干涸的眼眶再次感到灼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抽痛。
门外,陈泽宇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重地喘息着,仿佛说出这个秘密已经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门内,徐小默依旧蜷缩在黑暗里,但那双空洞了许久的眼睛,在极致的痛苦和混乱中,终于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重新聚焦。
眼底深处,是一片破碎的荒芜,和一丝在绝望狂风中疯狂摇曳的、微弱的……
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