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几乎无眠。
林薇躺在床上，听着身边陈默均匀绵长的呼吸声，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黑暗中，她的眼睛睁得很大，徒劳地试图穿透黑暗，看清丈夫的睡颜。
那片电光蓝的亮片，如同一个诡异的像素点，反复在她脑海里闪烁、放大。
她确信自己看到了。她的职业训练让她对色彩和形态有着近乎偏执的敏感度，绝不会看错。但它就在陈默转身的几秒钟内，消失了。
是他取走的吗？他发现了她的注视，用她无法察觉的速度和手法处理掉了那个微小的证据？这个想法让她不寒而栗。或者……真的是她压力太大，产生了幻觉？
那种被无形之手温柔扼住喉咙的感觉又来了。完美生活的琥珀色泽下，那道裂痕似乎正在无声地蔓延。
早晨，陈默一如既往地准时起床，吻了吻她的额头，语气温柔得无懈可击：“昨晚没睡好？黑眼圈都出来了。今天别太累，稿子慢慢画。”
他的关怀此刻听在她耳里，却像是一种精准的监控。他甚至注意到了她细微的黑眼圈。
她努力挤出一个微笑，目送他穿上那件一丝褶皱都没有的衬衫，打上领带，拿起公文包出门。玄关关门的声音轻而果断，如同他的一切行为。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空气却仿佛比他在时更令人窒息。
林薇无法再专注于画稿。那种不对劲的感觉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她，她必须做点什么来确认自己的 sanity。
她再次走进书房。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书桌上切割出明暗交替的条纹。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得让人心生畏惧。她走到那个书柜前，再次抽出那个文件夹。
她几乎是一页一页地仔细翻看，甚至用手指轻轻摩擦过纸张的边缘和夹缝。什么都没有。除了那些她看不懂的图表、模糊的复印件和平面图，没有任何异物。
难道真的是幻觉？
她沮丧地合上文件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书房的其他角落。她的视线定格在书桌一侧的垃圾桶里。里面只有几张揉皱的废纸，是陈默昨晚草拟的一份项目流程草图，他习惯手写初稿。
鬼使神差地，她伸手将那张废纸捡了出来，在书桌上小心地摊平。
纸张上是陈默锋利而整洁的字迹，线条和框图勾勒出清晰的逻辑。这看起来就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草稿。她正要放弃，目光却突然被草图右下角一个极其微小的标记吸引。
那不是一个单词或符号，更像是一个无意识画下的、重复描摹了几次的细小漩涡状涂鸦。墨迹比周围的字要稍深一点，显示出画下它时，主人似乎带着某种专注的……烦躁？或者深思？
这个涂鸦的风格，与陈默一贯的理性、整洁的风格格格不入。像是一个被严密控制的人格，不经意间泄露出的细微破绽。
林薇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拿出手机，小心翼翼地对准那个涂鸦，调整焦距，拍下了清晰的特写。做完这一切，她迅速将纸重新揉皱，扔回垃圾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这个小小的发现像是一剂强心针，虽然无法说明任何具体问题，却让她确信，她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陈默的完美面具之下，确实存在着某些不为人知的纹理。
她需要和人聊聊，需要一点外界的空气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完美。
她拨通了苏晴的电话。
“哟，林大小姐，终于想起我啦？还以为你掉进你家陈先生的蜜罐里爬不出来了呢！”电话那头，苏晴的声音永远充满活力。
听到闺蜜熟悉的声音，林薇的鼻子微微一酸。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随意：“哪有……就是有点闷，想找你出去喝杯咖啡。”
“现在？行啊！老地方见！”苏晴爽快地答应，丝毫没有察觉她声音里的异样。
市中心那家他们常去的咖啡馆，阳光明媚，人流如织。坐在窗明几净的环境里，周围是嘈杂的人声和咖啡机的轰鸣，林薇才感觉自己重新回到了真实的世界。
她斟酌着词语，试图在不显得自己像个疑神疑鬼的怨妇的前提下，向苏晴描述那些微小的不协调感。
“……所以，其实就是一些特别小的事情，”她搅拌着眼前的拿铁，避开苏晴探究的目光，“比如他外套上偶尔有不同的香味，书房里东西的位置好像永远精准得过分……还有，我好像出现了幻觉，看到一点不该有的东西，下一秒又不见了。”
她省略了文件夹和涂鸦的细节，只模糊地概括。
苏晴咬着吸管，听完她的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薇薇，我的宝，你这是婚后焦虑症晚期了吧？”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你家陈默那种极品男人，出门应酬沾上点香水味太正常了。至于强迫症和洁癖，那不是成功人士的标配吗？我要是有钱又帅还这么自律，我恨不得拿尺子量着走路！”
“可是……”
“别可是了，”苏晴大手一挥，“你就是太闲了。以前上班忙得脚不沾地，现在在家画画，容易胡思乱想。要我说，你就是日子过得太完美，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非得让你自己找点别扭闹闹。”
林薇张了张嘴，却无法反驳。苏晴的话逻辑通顺，无比现实，正是她不断用来安慰自己的那一套。难道真的是她出了问题？
“哦对了，”苏晴像是想起什么，拿起手机划了几下，“说到幻觉，你看看这个，我昨天刷到的。说长期处于压力下，大脑确实会产生虚假记忆或者错觉，尤其是对自己在意的事情……”
她把手机屏幕转向林薇。
那是一个科普博主的页面，标题赫然写着《警惕！你的大脑如何欺骗你：虚假记忆的成因与案例》。
林薇的目光扫过那些文字和图片，心脏一点点沉下去。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暖意。苏晴的调侃和科学的解释，像一双无形的手，正在将她重新推回那个名为“你想多了”的孤立囚笼。
她甚至开始主动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对细节过于偏执？是不是我把艺术创作的敏感带到了生活里，放大了所有微不足道的波动？
就在这时，林薇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是陈默发来的消息。
没有文字，只有一张图片。
图片的拍摄角度明显是从他们家客厅的落地窗向外俯瞰。画面中，正是这家咖啡馆的临街座位。透明的玻璃窗内，她和苏晴相对而坐的身影被清晰捕捉，甚至连她面前那杯拉花拿铁和苏晴夸张的表情都依稀可辨。
照片的拍摄时间，显示是两分钟前。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席卷了林薇的全身，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她猛地抬头，惊恐地看向窗外街对面那栋高耸的公寓楼——他们家的方向。
距离太远，她根本看不清自家的窗户。
但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冰冷的视线，正从那扇熟悉的窗户后穿透而来，精准地落在她身上。
手机紧接着震动了一下，第二条信息跳了出来：
「咖啡少喝一点，晚上该睡不着了。:-)」
后面那个微笑的表情符号，此刻看起来无比地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