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颗头刚吐出那个“开”字，萧寒的左眼猛地一缩。
不是眨，是整个瞳孔往里塌了一下，像被什么东西从背后拽了一把。
紧接着，他肩上的毒伤开始倒流。黑血不是往外淌，而是顺着皮肉往心口爬，像有无数只蚂蚁在血管里往上啃。他整个人抖了一下，膝盖一软，眼看要跪下去，却又硬生生挺直了腰。
“呃……”
一声闷哼从他喉咙里挤出来，可那声音听着不像他。
像是两个人在抢一张嘴。
叶焚歌还在撑着三剑阵，金光护罩已经薄得像层油纸，风一吹就要破。她眼角瞥见萧寒不对劲，立刻吼：“别发愣！你再晃下去，咱们仨都得变成毒蘑菇！”
她话音没落，萧寒突然抬手。
不是冲她，也不是冲相柳。
而是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五指收拢，骨节发白，像是要亲手把自己掐死。
“不……停下！”他喉咙里挤出半句，声音嘶哑得像砂纸磨铁。
下一秒，另一个声音从他胸腔里炸出来，低沉、威严，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漠然：
“你本为我而生。”
叶焚歌头皮一炸。
这语气，她熟。
梦里那个天天骂她“饭都不会做”的“自己”，每次批完奏章焚典籍时，就是这调调。
可现在，这声音居然从萧寒嘴里冒出来了？
“你他妈被附体了？”她怒吼，“还是说你偷偷去庙里兼职当神婆？”
萧寒没回答。
他掐着自己脖子的手反而更紧了，眼白开始泛金，从左眼蔓延到右眼，像是熔化的铜水倒进了眼眶。他脚下冰层“咔”地裂开，蛛网般的纹路瞬间爬出三丈远。
风停了。
雪也停了。
连相柳第九颗头那双蛇瞳，都凝住了。
萧寒缓缓松开掐喉的手，站直。
双瞳全金，面无表情，像是庙里刚开光的神像，冷得能冻住雷声。
他抬手，掌心朝上。
寒霜从他七窍里喷出来，在空中凝成一条冰龙，龙首低垂，等他一声令下。
叶焚歌心头一紧。
她突然意识到不对——三剑阵的金光，正在变弱。
不是被毒雾腐蚀，是被那股寒气压的。
“萧寒！”她吼，“你干什么？！别抽风了，再压金光就没了！”
他没理她。
而是缓缓转身，金瞳扫过她，眼神里没有半点温度，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截木头、一件……器物。
然后，他吐出一个字：
“器。”
叶焚歌浑身一僵。
这字她听过。
天机阁大长老玄冥子当初就是这么叫她的——“非人，乃器”。
现在，从萧寒嘴里说出来，更他妈瘆人。
她刚想骂，萧寒已经抬手。
冰龙呼啸而出，直扑相柳第九头。
那头蛇反应极快，张口就喷毒团，可冰龙太快，一口咬住它脖颈，寒气瞬间蔓延，整颗头连同半截身子全被冻住，悬在半空，像块被钉住的腊肉。
赢了？
叶焚歌愣了一下。
可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
因为那股寒气没停。
顺着冰龙反向倒卷，直冲她面门！
她猛地侧身，火剑横扫，金焰炸开，才堪堪挡住。可冲击力太大，她整个人被掀飞，火剑脱手，砸在冰岩上，火星四溅。
“你疯了？！”她从雪里爬起来，右臂黑气还在窜，疼得她直抽气，“我刚救你命，你转头就拿冰龙砸我？”
萧寒站在原地，金瞳俯视她，像在看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他抬起手，寒霜再次凝聚，这次目标明确——三把古剑。
只要剑灭，阵破，她撑不住。
“住手！”她扑过去，想抢回火剑。
可地面突然结冰，她脚下一滑，膝盖重重磕在冻土上。
萧寒的寒气，开始压制她的金焰。
楚红袖靠在冰岩边，一直没说话。
她看着萧寒的背影，忽然笑了。
“哈。”
一声轻笑，像是自嘲。
她盯着那道玄袍身影，喃喃道：“魂魄不对……你眼里没有‘她’。”
她记得，刚才毒液射向叶焚歌时，萧寒扑出去挡的那一瞬，他左眼金光闪过一丝痛楚。
那是人的反应。
可现在，这双金瞳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担忧，没有挣扎，没有感情。
只有神性。
冰冷的、高高在上的神性。
“你不是萧寒了。”她低声说。
话音未落，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血剑上。
剑身原本黯淡，裂痕未愈，可那口血一沾，剑脊猛地一震，浮现出几个血字：
**“真名非名，执者非人。”**
她盯着那行字，忽然懂了。
这剑不是在指引她杀相柳。
是在提醒她——谁才是真正的“非人”。
她抬手，血剑缓缓离地，剑尖调转，对准萧寒后心。
“叶焚歌。”她喊。
“干嘛？”叶焚歌还在跟寒气对抗，火剑刚抓回手里。
“他不是萧寒了。”
“啥？”
“这具身体还在，可里面的人……换了。”
叶焚歌一愣，抬头看去。
萧寒正抬手，准备彻底冻结三把古剑。
他的动作很稳，很冷，很像一个执行命令的机器。
可就在那一瞬间，叶焚歌忽然想起——
他挡毒液时，说过一句“不能让你死”。
那时候，他声音发虚，身体快散了，可那句话，是人说的。
不是神。
不是器。
是萧寒。
“你他妈给我醒过来！”她怒吼，火剑一震，金焰冲天，硬生生顶住寒气，往前冲了一步。
可萧寒已经出手。
寒霜化矛，直刺三剑阵核心。
只要命中，金光必灭。
楚红袖不再犹豫。
血剑脱手，化作一道血虹，直刺萧寒后心！
剑速极快，快到连风都来不及反应。
萧寒似乎察觉到了，金瞳微动，抬手欲挡。
可就在那一瞬，他身体顿了一下。
像是残存的意识，在最后一刻，故意没躲。
血剑刺入后心，没入三寸。
没有血。
只有一缕黑气从伤口溢出，像是被逼出来的烟。
萧寒身体一晃，抬手的动作僵在半空。
寒霜凝住，没再前进。
三剑阵的金光，稳住了。
叶焚歌喘着气，火剑拄地，抬头看向他。
“萧寒？”她喊。
他没回头。
金瞳依旧盯着前方，可那只掐着寒霜的手，缓缓松开了。
楚红袖靠在岩壁上，脸色惨白，像是刚被抽干了血。
她看着那柄插在萧寒背上的血剑，声音发虚：
“现在……信了吗？”
叶焚歌没说话。
她看着萧寒的背影，忽然觉得有点陌生。
那身玄袍，那道身影，还是那个人。
可里面装的，到底是谁？
就在这时，萧寒的嘴唇动了动。
声音极轻，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快走。”
叶焚歌一愣。
“你说啥？”
他没再说话。
金瞳开始暗淡，像是灯油烧尽。
寒霜从他七窍里退去，地面冰层寸寸碎裂。
他站着，却像随时会倒。
血剑插在后心，纹丝不动。
楚红袖喘了口气，低声说：“他撑不住了……人皇意识被逼退，可他自己也快散了。”
叶焚歌握紧火剑，指节发白。
她盯着萧寒的背影，忽然冷笑：
“你他妈倒是会挑时候装深沉。”
她往前走了一步，火剑抬起，指向那颗被冻住的第九头。
“现在不是演苦情戏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