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光还在。
她站在原地,手还举着,可那缕照在脸上的暖意,没带来什么顿悟,也没响起什么系统提示。没有天道低语,没有梦境回响,连掌心都安静得像块死皮。
她眨了眨眼,喉咙干得发紧。
这不是梦里那种“时间流速慢”的安静,是真安静——世界活了,风动了,灰飘了,砖缝里甚至钻出一截焦黑的草茎,正被风吹得微微晃。
她低头,脚踩在一块碎石上,硌得生疼。
疼?她愣了下。
以前疼都是隔着一层的,像是身体在替她痛,她只是旁观。现在不一样,这疼直愣愣地钻进脑子,带着点土腥味,像是在提醒她:你还在,你是真的。
她往前迈了一步,又一步。
废墟铺开在眼前,看不出曾经是皇宫还是战场,只有一片焦黑的断壁残垣。风卷着灰,在空中打转,像一群看不见的鬼在跳绳。
她没急着找什么,也没喊谁的名字。
她知道,有些人不会回来了。
可她还是蹲了下去,手指插进灰堆里,一点一点地扒。不是找线索,不是查真相,就是想碰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指尖忽然一凉。
金属的触感,边缘有点卷。
她慢慢把它抠出来——一支发簪,毒荆花的形状,花蕊处缺了一小块。她记得,那是楚红袖最后一战时,被相柳的骨刺崩到的。
她没说话,只是把它攥进手心,指甲掐着花蕊的缺口,像是怕它化了。
往前走了几步,一根断木横在地上,上面挂着一块布。
黑的,边角沾着点暗金色的干渍——那是萧寒的血,左眼那块黑布,他戴了太久,久到她都快忘了他眼睛长什么样。
她没去摘,就站在那儿看着。
记忆自己冒了出来:他挡在她前面,剑穿胸而过,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他变成石像,三年不动,雪落在肩上,像披了件旧斗篷;他复活后失忆,第一句话是“你是谁”,可手还是下意识护在她身侧。
她咬了下嘴唇,没哭。
哭多矫情啊,楚红袖要是看见,非得骂她“装深沉”不可。
可风突然停了。
灰也不飘了,草也不晃了,连远处一声乌鸦叫都卡在半空。
她抬头。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站在废墟中央。
楚红袖笑得跟以前一样,发间毒荆花轻轻摇,像是刚从药王谷溜出来喝酒;萧寒站她身后半步,左眼还是蒙着,微微低头,像在看她,又像在避着光。
“喂,”楚红袖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纸,“你杵那儿当门神呢?”
叶焚歌没动,也没抬头。
“……滚。”
“哎哟,”楚红袖歪头,“刚才谁在灰里扒我发簪,跟找对象似的?”
“闭嘴。”她嗓音哑了,“你们俩都闭嘴。”
萧寒没说话,只是抬手,轻轻按了下左眼的黑布,像是在确认它还在。
“我们走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但清楚,“但你还在。”
“是啊,”楚红袖插嘴,“所以别替我们活,活你自己的。”
叶焚歌攥紧了发簪,手心被边缘划出一道血线。
“少来这套。”她冷笑,“以前打架你们躲后面,现在倒抢着说遗言?”
“这不是遗言。”楚红袖笑出声,“这是吐槽。”
“你以后要是又开始骂天骂地,半夜摔枕头,”萧寒接着说,嘴角居然翘了下,“记得留个门。”
“不然?”她抬眼。
“不然我踢你门。”他说。
她愣了。
下一秒,笑出声,笑得肩膀直抖,眼泪都快出来了。
“你他妈现在是鬼还是门卫?”
两人没回答。
光影开始淡,像被风吹散的烟。
楚红袖最后看了她一眼:“好好活着。”
萧寒点头:“别回头。”
两人同时开口:“别替我们活。”
话音落,影子散。
风回来了,灰也继续飘,废墟还是废墟,什么都没变。
可她知道,他们真的走了。
她站在原地,手还举着发簪,黑布在风里轻轻晃。
她没去追,也没喊。
她只是把发簪慢慢插进自己发间,歪歪的,不像个少主,倒像个街头混混。
然后她转身,走向那块挂着黑布的断木。
伸手,摘下。
布很轻,沾了点灰,她抖了抖,随手塞进怀里。
不为什么,就是想留着。
她继续往前走,脚底踩着碎砖,每一步都响。她没刻意放轻,也没加快,就这么走着,像是在等什么,又像是什么都不等。
天边的光越来越亮,不是雷劫那种刺眼的白,是晨光,黄里透粉,照在脸上,暖得有点不真实。
她抬头看了眼。
太阳出来了。
不是什么神迹,不是天道认可,就是普通的日出。
九洲的天,终于不再是黑的了。
她眯了下眼,忽然觉得有点饿。
这感觉陌生得让她愣住。
以前在梦里,她从不饿,火流撑着,十年如一日地练剑、悟道、摔枕头。醒来也是,随便啃口干粮就走,从没想过“吃饭”这回事。
现在,她胃里空得发慌,像是被人拿勺子挖过两下。
“……老子不会做饭啊。”她低声嘟囔。
话刚出口,脑子里突然蹦出一张纸条:“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
她一怔,随即笑出声。
“你闭嘴。”她对着空气说,“都死了还管我吃不吃?”
风没回答,但那股荒唐劲儿,跟她梦里一模一样。
她继续走,走到一片空地。
这里没烧得太狠,地上还能看出点青石板的影子。她停下,低头看手。
掌心还是空的。
没有金光,没有符文,连火流的余温都没了。她不是命格容器了,不是变量,不是剑灵,不是皇。
她就是个连剑都没有的姑娘。
她慢慢摊开手。
忽然,皮肤一烫。
不是灼烧,也不是爆发,就是微微发烫,像小时候不小心碰了炉子,留下的疤。
一道印记,缓缓浮现。
剑形的,没光,没热,就是一道旧疤,弯的,像是她自己拿刀划的。
她盯着看了很久。
然后笑了,笑得眼角发酸,一滴泪滚下来,砸在掌心,没蒸发,也没消失,就那么湿着。
“……这次,”她声音轻得像自言自语,“是我自己烧的吧?”
风又起,吹得她发尾乱飞,发间的毒荆花簪子晃了晃,差点掉下来。
她抬手扶了下,没扶正,就那么歪着。
朝阳彻底升起来,照在她身上,影子拉得老长。
她站着没动,也不再看天。
远处,一只野狗从废墟里钻出来,叼着半截骨头,看了她一眼,转身跑了。
她眨了眨眼。
然后,抬脚,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