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李一鸣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酸痛的肌肉。鲨鱼刚刚结束了一场堪称虐待的近距离反应训练,他被一次次摔倒在地,关节被锁死,脖颈感受过模拟匕首的冰冷触感。此刻,训练间隙的短暂休息显得如此珍贵,他几乎要瘫软下去。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嗡——嗡——
这持续的震动声在空旷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一鸣身体一僵,下意识地瞥向阴影处。鲨鱼靠在一个废弃的集装箱上,指尖把玩着一把军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冷冽的光泽,他对这震动恍若未闻,但一鸣知道,他的一切反应都逃不过那双鹰隼般的眼睛。
一鸣艰难地掏出手机,当屏幕上“妈妈”两个字跳入眼帘时,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骤然停止了一瞬。所有的疲惫和疼痛在这一刻被一种更深沉的情绪覆盖——那是混杂着愧疚、思念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他深吸一口气,这口气吸得又深又长,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翻涌都压下去。他必须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甚至要带上一丝轻松。他按下接听键。
“喂,妈。” 他开口,努力让声线平稳,甚至试图挤出一丝笑意,尽管嘴角因为牵动脸上的瘀伤而微微抽搐。
“一鸣啊,”母亲熟悉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带着一丝电波的杂音,却清晰地传递出那份独有的担忧和不易察觉的寂寞,“你在哪儿呢?这几天都没着家,学校也没课吗?”
“妈,我……我在同学家呢,”他重复着早已准备好的谎言,喉咙有些发干,“我们接了个校外的大项目,时间挺紧的,这几天可能都回不去。” 他顿了顿,迅速转移话题,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您身体怎么样?药按时吃了吗?”
“吃了吃了,你别操心我。”母亲的声音絮絮叨叨起来,背景音里似乎还有电视节目的微弱声响,“你哥刚又汇了一笔钱回来,数额还不小。你说这孩子,光知道汇钱,也不知道打个电话……这都多久没消息了。”
“哥哥”这个词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入一鸣心脏最柔软的地方。鼻子瞬间一酸,眼前猛地蒙上一层水雾,喉咙被硬块堵住,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抬手死死捂住话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利用那点刺痛强迫自己不要失态。他不能哭,不能让电话那头的母亲听到一丝一毫的哽咽。
哥哥……阿民……再也不会打电话回来了。那个会摸着他的头,叫他“傻小子”的哥哥;那个总是默默承担一切,把家里照顾得妥妥帖帖的哥哥;那个他曾经以为会永远像山一样挡在自己前面的哥哥……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甚至死因不明。
“妈,”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因为极力压抑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哥他……工作特殊,您知道的,保密单位嘛,纪律严,可能不方便。” 每一个字都像是有千斤重,带着血腥味从齿缝间挤出来,“您照顾好自己,别省着,想吃什么就买。我这边项目一结束,马上就回去陪您。”
他又听母亲念叨了几句家常,叮嘱他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仿佛他还是那个需要被时时刻刻照顾的孩子。每一句平凡的关心,此刻都化作了无形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良知上。
终于挂断电话,那“嘟嘟”的忙音像是一道赦令。一鸣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手机从汗湿的手中滑落,屏幕暗了下去。他再也无法控制,将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无法自抑地微微抽动起来。不是嚎啕大哭,只是一种无声的、压抑到极致的悲恸。母亲的牵挂,哥哥的“失踪”,像两座沉重的大山,死死压在他年轻的心头,几乎要将他碾碎。复仇,不再只是一个抽象的念头,或是系统强加的目标,它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保护世上仅存的亲人(母亲),告慰兄长亡灵的沉重责任,是他必须走下去的唯一道路。
【检测到宿主信念强化,责任感与使命感显着提升。触发支线任务:【家人的慰藉】。任务要求:一周内,确保母亲人身安全,并使其情绪保持稳定状态。任务奖励:感知+1】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奇异地将他从几乎要溺毙的情绪漩涡中拉扯出来。
感知+1?
一鸣缓缓抬起头,用手背狠狠擦去眼角残留的湿意。系统的奖励似乎总是针对性地弥补他的短板,或者强化他当前最需要的能力。感知……是更敏锐地察觉危险吗?还是能更清晰地捕捉到他人的情绪,就像刚才,他几乎能“感觉”到母亲声音里的那份孤独?
这个念头让他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不能沉溺在悲伤里,眼泪换不回哥哥,软弱保护不了母亲。他必须变强,更快,更狠,更强大!为了妈妈能安享晚年,为了哥哥沉冤得雪。
他眼神中的迷茫和软弱如同被风吹散的薄雾,逐渐被一种更加坚定、更加锐利的光芒所取代。那是一种认清了前路荆棘密布,却依然决心用双脚踩出一条血路的决绝。
他撑着墙壁,重新站了起来。身体的酸痛依旧,但某种内在的力量正在悄然滋生。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紧紧攥在手里,仿佛握着的是那份不容推卸的责任。
阴影中,鲨鱼不知何时已经收起了军刀,他依旧靠在集装箱上,双臂环抱,目光落在李一鸣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但似乎……少了一丝最初纯粹的冷漠。他看到了李一鸣的崩溃,也看到了他如何自己从崩溃中挣扎着站起来。这种在极端情绪下迅速自我调节并找到动力核心的能力,在某些时候,比单纯的格斗技巧更有价值。
“休息时间结束。”鲨鱼冰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没有丝毫感情,“下一项,潜行与反追踪基础。如果你还想活着完成你的‘项目’,最好把你那些没用的情绪给我彻底扔掉。”
一鸣转过身,直面鲨鱼,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脊梁。
“是。”他应道,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稳和力量。
仓库外的世界依旧喧嚣,而仓库内,一个少年正在用痛苦和决心,将自己锻造成一柄复仇之刃。母亲的电话,是淬火的第一道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