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
顾琛的低吼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撕裂般的恐慌。他双臂收紧,将怀里骤然失去意识、身体滚烫却不住颤抖的沈清弦牢牢抱住,那轻飘飘的重量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脏都跟着抽搐。
“医生!”他对着疾奔而来的周岭和安保人员厉声咆哮,眼神赤红,“快叫医生!把所有能调动的医疗资源都给我调过来!”
周岭从未见过顾琛如此失态的模样,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拿出通讯器下达一连串紧急指令。整个顾宅瞬间如同被惊醒的蜂巢,陷入一种高效却压抑的忙碌之中。
顾琛打横抱起沈清弦,快步冲向主卧——他自己的卧室。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宽大的床上,沈清弦脸色惨白,冷汗已经浸湿了额前的碎发,紧蹙的眉头显示他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身体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偶尔发出一声压抑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
“撑住……”顾琛半跪在床边,紧紧握住他冰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低沉沙哑,像是在命令,又像是在祈求,“沈清弦,你给我撑住!”
他脑海中疯狂回响着实验室主管那句“释放出特殊的生物信息素信号”。催化!这就是“造物主”的真正目的!利用那张卡片里隐藏的陷阱,远程激活或者说……加速了沈清弦体内某种未知的变化!
他不是“种子”的播种者,他是“种子”的培育者和……收割者?!
私人医疗团队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为首的还是那位赵明瑞医生。他看到床上沈清弦的状态和顾琛那副要吃人的表情,不敢多问,立刻指挥团队进行紧急检查和生命体征监测。
“体温41.3度,心率140,血氧饱和度下降……”
“神经系统异常放电,脑波活动剧烈且混乱……”
“体内检测到未知的、高活性生物酶和激素水平急剧飙升……”
一连串糟糕的数据从医护人员口中报出,每一条都让顾琛的脸色阴沉一分。常规的退烧和镇静手段效果微乎其微,沈清弦的体温和生理指标依旧在危险的边缘徘徊。
“顾总,沈先生的情况……很罕见。”赵明瑞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语气艰涩,“这不像任何已知的疾病或中毒症状,更像是一种……源自基因层面的、剧烈的生理应激反应。我们现有的手段,很难进行有效干预。”
基因层面的应激反应!果然!
顾琛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一拳砸在冰冷的玻璃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中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他掌控着庞大的商业帝国,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在此刻,对自己想要保护的人身上正在发生的事情,束手无策!
“造物主”……你究竟对他做了什么?!
“呃……”
一声极其微弱的、带着痛楚的呻吟从身后传来。
顾琛立刻转身回到床边。
沈清弦不知何时微微睁开了眼睛,眼神涣散,没有焦点,仿佛蒙着一层水雾。他似乎想抬手,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
“疼……”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细弱蚊蚋,带着孩童般的委屈和脆弱,“好疼……全身……都疼……”
顾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重新握住沈清弦的手,俯下身,用自己都未曾想象过的、极其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我知道,再忍一忍,医生在想办法。”
沈清弦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涣散的目光微微转动,艰难地聚焦在他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迷茫、痛苦,还有一丝……顾琛看不懂的、仿佛来自遥远记忆深处的恐惧。
“奶奶……”他看着顾琛,嘴唇翕动,吐出一个模糊的称谓,“……那些穿白衣服的……又来了吗……我怕……”
奶奶?穿白衣服的?
顾琛瞬间想起了那本笔记本上的记录!年幼的沈清弦,就曾被穿着白大褂、以体检为名的人骚扰恐吓过!此刻他意识混乱,是将眼前的痛苦与幼年的恐怖记忆重叠了吗?
一股混杂着心疼和暴怒的情绪在顾琛胸腔里冲撞。他紧紧握住沈清弦的手,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告诉他:“听着,沈清弦,看着我!没有白衣服的人!这里很安全,是我,顾琛!没有人能再伤害你!”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和安定感。
沈清弦怔怔地看着他,涣散的眼神似乎清明了一瞬,他反手用力抓住了顾琛的手指,指甲几乎掐进他的皮肉里,仿佛那是他在无边痛苦和恐惧中,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顾……琛……”他艰难地辨认着,重复着这个名字,仿佛要将它刻入灵魂深处。
“是我。”顾琛任由他抓着,另一只手轻轻拂开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头发,动作是前所未有的笨拙,却带着极致的耐心。
就在这时,沈清弦的身体猛地又是一阵剧烈的痉挛,他痛苦地弓起身,一口鲜血毫无征兆地从他口中涌出,染红了苍白的唇角和他身下昂贵的床单!
“清弦!”顾琛目眦欲裂!
“快!镇静剂!最大安全剂量!”赵明瑞脸色大变,急忙指挥。
一阵忙乱之后,强效镇静剂似乎起了一些作用,沈清弦的痉挛渐渐平息,再次陷入了昏睡,但眉头依旧紧锁,体温也依旧高得吓人。
顾琛看着他那副了无生气的脆弱模样,和唇边刺目的血迹,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怀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冰冷的决绝。
无论沈清弦是“种子”还是什么,他现在是他顾琛要护着的人!谁动了他,就是在向他顾琛宣战!
他轻轻擦去沈清弦唇边的血迹,动作轻柔得仿佛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然后,他站起身,对周岭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卧室,来到了隔壁的书房。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纷扰。
“实验室那边,有什么新发现?”顾琛的声音冷得像冰。
周岭立刻汇报:“顾总,我们分析了沈先生吐血的部分样本,发现里面含有极高浓度的、一种从未被记录的神经递质类似物,以及……微量的、结构与‘灵风计划’某种实验药物高度相似的代谢产物。这印证了赵医生的判断,是基因层面的剧烈变化导致了生理崩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另外,我们追踪了那个生物信息素信号的最终去向。信号在触发后,只持续了不到三秒,然后……消失了。不是被拦截,更像是……被‘接收’完成后自动终止了。我们怀疑,接收端可能就在……本市范围内。”
本市?!“造物主”或者他的爪牙,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
顾琛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骇人,如同即将扑杀猎物的猛兽。
“查!”他只吐出一个字,却带着尸山血海般的杀意,“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就算把这座城市翻过来,也要把这个信号接收点给我找出来!”
“是!”
周岭领命,正要离开,又被顾琛叫住。
“还有,”顾琛的目光投向隔壁卧室的方向,声音低沉下去,“去查所有与‘灵风计划’相关的、还活着的、尤其是涉及神经学和基因工程领域的顶级专家,不管用什么方法,把他们‘请’过来。他不能有事。”
这个“他”,不言而喻。
周岭深深看了顾琛一眼,应道:“明白!”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顾琛一人。他走到酒柜前,却没有倒酒,只是看着玻璃柜门上自己模糊而冷硬的倒影。
信任的裂谷依然存在,甚至因为“种子”的催化而变得更加深不可测。但有什么东西,已经在他心底悄然改变了。那不再仅仅是盟友的责任,或者对真相的追寻,而是掺杂了更复杂、更私人、也更不容触碰的东西。
他回到卧室,坐在床边的椅子上,静静地看着昏睡中的沈清弦。少年(青年)的呼吸依旧急促而不安稳,仿佛被困在一个醒不来的噩梦之中。
顾琛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他紧蹙的眉心,仿佛想将那里的痛苦抚平。
“不管你是谁,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带着一种立誓般的沉重,“既然你抓住了我的手,我就不会放开。”
夜色深沉,窗外的城市依旧灯火通明。
而一场围绕着“催化”的“种子”、席卷了过往与未来的巨大风暴,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向着他们汹涌袭来。
床上的沈清弦,在无人察觉的深度昏睡中,指尖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对这句誓言,做出了无声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