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在上……”西里斯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恍惚与难以置信，“这听着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复活？死去十余年的雷古勒斯，真的还能再次睁开眼睛，重新活过来？纵然他们最后分道扬镳，关系破裂到甚至他对他怀揣恶意，但、但这终究是他唯一的弟弟，是流淌着相同血液的兄弟。那份被时光和立场掩埋的亲情，在此刻伴随着“复活”这个禁忌而诱人的词汇，猛烈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西里斯深吸一口气，灰色的眼眸中挣扎与希冀交织，他握住森比尔斯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跟在森比尔斯身边这么久，他多少了解对方的行事风格——没有什么恩惠是无需代价的。
“我需要付出什么？”西里斯的声音带着决绝，“如果想要复活雷尔。告诉我，我还拥有什么……是足以换取这个奇迹的。”
他将自己的一切，包括自主权，都摆上了谈判桌。
森比尔斯似乎很满意他这个问题。他低笑一声，顺势与西里斯耳鬓厮磨，说出的要求却与这亲昵姿态截然不同。
“很简单，”他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诱惑与危险的意味，“我们上次一起看过的那个画册，还记得吗？”
西里斯的身体瞬间僵硬而且脸颊爆红，那个画册，那个画册，不就是French postcard……
“我要你，”森比尔斯慢条斯理吐出要求，“变出耳朵和尾巴，就像我最喜欢的那一页上的那样，我们一个一个试一遍。”
“哦……哦，可以。”西里斯磕磕巴巴地回应道，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热度，对于那个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代价”感到一阵羞耻的慌乱，“先……先去救雷尔，可以吗？我们之后会有很长的时间。”
森比尔斯唇角勾起，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选择。
“如你所愿。”
他话音落下，朝着克利切的方向伸手。西里斯立刻感受到一缕清风凭空拂过他的身体，那一瞬间，西里斯仿佛捕捉到无比熟悉的悸动，像是一颗早已停止跳动的心脏轻轻颤了一下。
是雷尔吗？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死死盯着森比尔斯。
森比尔斯另一只手握着挂坠盒，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西里斯屏住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一点打扰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失败，眼巴巴地等候着。
时间缓慢流淌，每一秒都让人觉得煎熬。
过了一会儿，森比尔斯睁开眼，周遭的空气开始发出一种低频的嗡鸣，西里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在这儿等我，很快就会好。”
森比尔斯顺着那缕灵魂飘渺，从西里斯的感知中消失。
西里斯漫无目的地在门厅来回走动，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依旧匍匐在地的克利切身上，混合着不耐和迁怒的情绪涌上心头。
“别在那儿趴着了！起来！”他粗声粗气地说道，“把这……把这地方收拾干净！雷尔回来看到这怎么住下去！”
克利切抬起头，凸出的眼睛里还含着泪水，但本能已经开始行动。
“是，西里斯少爷命令克利切，克利切必须服从命令，克利切这就收拾……”
它一边低声咒骂着西里斯和自己、一边却爆发出了惊人的效率。本来老态龙钟的身体在听说是给雷古勒斯服务，再次振奋起来，只听它打了个响指。
积攒了十几年的灰尘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抹去，纷纷扬扬地消失不见。蒙在家具上的白布自动飞起，折叠整齐后嗖嗖地飞向储物间。蛛网如同阳光下的露水般蒸发消失。斑驳的水晶吊灯重新焕发出璀璨的光芒，照亮了原本昏暗的门厅。破损的壁纸自动修复，褪色的地毯恢复了鲜艳的色泽。
克利切在各个房间之间快速移动着，每一次移动，都有一片区域焕然一新。
西里斯停下了脚步，愕然地看着这翻天覆地的变化。他鬼使神差地走进餐厅，长长的雕花餐桌光可鉴人，高背椅整齐地排列着。
空气中，仿佛立刻又回荡起母亲尖利刻薄的斥责声，指责他拿错了叉子，抱怨他不该任性；幻听中夹杂着贝拉和姐妹们兴奋的讨论声，议论着最新的巫师服饰或是某个纯血统家族的丑闻；还有……还有身后那细微的脚步声，那是雷古勒斯，总是试图跟上他，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西里斯猛地闭上眼，甩开这些令人窒息的幻听，几乎是逃离般地快步走出餐厅，踏上了楼梯。
脚下的木板被打理得光滑，他一步步向上，不知不觉间，停在了一扇熟悉的房门前。
推开门，里面的一切也被克利切收拾得整洁如初，仿佛时间的尘埃从未落于此地。布莱克家族挂毯赫然挂在墙上，用金线精细地绣着家族谱系树。
西里斯手指不由自主地抬起，拂过一个个名字，最终停下。那里原本绣着“西里斯·布莱克”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一个被魔法粗暴烧灼出破洞随后，指尖下移，落在了紧挨着那个破洞的下方——雷古勒斯·阿克图勒斯·布莱克。
与他的不同，雷古勒斯的名字完好无损。西里斯手指覆盖在“雷古勒斯”这个名字上，仿佛能透过冰冷的丝线，触摸到弟弟。
记忆中那个瘦弱、沉默的形象，与克利切所描述的那个在黑暗洞穴里勇敢赴死的英雄形象剧烈地交织着。
巨大的愧疚、迟来的理解、以及一种无法挽回的痛楚，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从不知道，在他毅然决然逃离这个牢笼、在外界为自由和友情而战时，他眼中那个懦弱顺从的弟弟，却在他所憎恶的阵营深处，进行着另一场更加孤独、也更加壮烈的反抗。
挂毯不会回答他。那个名字只是静静地待在那里，如同雷古勒斯最终的结局一样，沉默而冰冷。
不知伫立了多久，西里斯深吸一口气，强行将情绪压回心底。他再次回到一楼餐厅时，脸上已看不出太多波澜。他吩咐克利切准备一些新鲜的食材，准备下厨做饭。
食物的香气逐渐蔓延开，就在西里斯将最后一份煎蛋装盘，准备摆上餐桌时——
森比尔斯的身影再次出现，只不过在他的右手边，悬浮着一具尸体。
西里斯手中的盘子“哐当”一声砸落在地毯上，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所有话语都抵不过亲眼看到，那是雷古勒斯，是他十几年前死去的弟弟。
尸体被一层仿佛流水般的银色光晕包裹着，保存得异常完好，甚至可以说是……栩栩如生。他穿着黑色巫师袍，面容苍白却安详，黑色的头发柔软地贴在前额，双眼紧闭，仿佛只是陷入了沉睡。
不知何时，餐厅里只剩下克利切撕心裂肺的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