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枫把最后一页 “包子案” 的归档签报放进铁皮柜时,指节蹭过柜壁上贴的旧日历,上面圈着的 “周明案结案” 红圈已经褪色。窗外的天色彻底沉了下来,警局走廊里的白炽灯只剩几盏还亮着,投下长长的影子,将他疲惫的身形拉得更瘦 —— 连轴转了三天,审讯记录、证据清单、结案报告堆得像小山,此刻太阳穴还在隐隐发胀。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视线落在桌角那支苏锐送的钢笔上。笔帽不知何时掉了,笔尖朝上立着,反射着微弱的光。林枫拿起钢笔,习惯性地转了两圈,金属笔身的凉意透过指尖传来,这才想起昨天整理案卷时,笔帽蹭掉在值班室,当时急着去提审周铁山,竟忘了捡。
“小林,还没走啊?”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赵长征拎着个保温桶走过来,门卫室的钥匙串在手里晃得叮当响,“刚给值夜班的小李送完晚饭,看见你这屋灯还亮着。”
林枫起身笑了笑:“刚把案卷收完,这就走。对了赵叔,我昨天落了个钢笔帽……”
“在这儿呢!” 赵长征没等他说完,就从口袋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黑色笔帽,正是苏锐送的那支的配件,“昨天打扫值班室看见的,知道是你的宝贝,特意收起来了。” 他把笔帽递过来,又塞给林枫一杯温热的红糖水,“你妈上午打电话来,说你上次体检胃不好,让我给你备点热乎的,快趁热喝。”
林枫接过红糖水,杯壁的温度顺着掌心蔓延到四肢,驱散了些许寒意。“谢谢您赵叔,总麻烦您。”
“客气啥,你们这群孩子,办案不要命,吃饭也不正经。” 赵长征摆了摆手,“快回去吧,你妈说炖了排骨,再晚就凉透了。”
走出警局大门,深秋的晚风卷着梧桐叶扑面而来,刮得脸颊发疼。林枫裹紧警服外套,将钢笔和笔帽揣进内侧口袋,指尖触到布料下的硬壳 —— 是早上母亲塞给他的胃药,还贴心地写了 “饭后半小时吃” 的便签。
街角的公交站台亮着暖黄的灯,老式 10 路公交正拖着沉重的引擎声缓缓驶来,车身漆皮剥落处露出暗红色的底漆,车窗上蒙着层薄灰,隐约能看见里面晃动的人影。“哐当” 一声,车门打开,一股混合着柴油味、旧皮革味和淡淡煤炉烟火气的风涌了出来。
林枫抬脚上车,投币时硬币撞在铁盒里,发出清脆的 “叮” 声。司机是个脸膛黝黑的中年男人,瞥了眼他的警服,随口问:“刚下班啊?看你累得够呛。” 林枫点点头,找了个靠窗的双人座坐下 —— 座椅的皮革已经开裂,露出里面泛黄的棉絮,他下意识地往边上挪了挪,避免勾到警服。
邻座是位白发老人,靠在窗玻璃上打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袱,露出半截婴儿的小袜子,想来是去看孙辈的。前排座位上,一位大妈正低头织毛衣,银灰色的毛线在指间翻飞,针脚细密,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车顶的路线牌,嘴里还轻轻哼着老调子。斜后方,两个穿工装的年轻人正低声讨论着工地的活计,其中一个手里攥着个啃了一半的馒头,碎屑掉在裤腿上也没察觉。
林枫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缓了缓。胃里隐隐有些发空,他摸出杨叔给的酱肉包,油纸包被体温焐得温热,轻轻一捏,能感觉到里面松软的面皮和扎实的肉馅。他没拆开吃,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 —— 浓郁的酱香味混着葱花的清新,让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公交驶过老城区的十字路口,颠簸了一下,林枫兜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他掏出来,屏幕上跳出三条母亲发来的短信,时间隔了十分钟:“排骨炖上了,用的是你爱吃的肋排,炖一个小时正好脱骨”“刚才张阿姨来借酱油,说看见你上公交了,大概还要多久到?”“不急啊,慢慢晃,汤我放保温锅里,等你回来再热”。
他指尖在键盘上敲了 “二十分钟到”,发送后没立刻收起手机,翻到相册里上周拍的全家福 —— 照片里母亲站在他身边,笑得眼角起了细纹,父亲的手搭在他肩上,背景是院子里那棵老槐树。视线扫过屏幕角落,突然瞥见 “包子案” 现场的存图缩略图,他指尖一顿,迅速划走了。
车窗外的景色在暮色里渐渐模糊。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橘黄色的光晕透过车窗洒进来,在乘客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路过城郊小商品市场时,林枫看见李大海的化妆品摊位已经收了,只剩下折叠椅靠在墙边;再往前,是李红生前帮工的建材店,卷闸门拉得严严实实,门口堆着的水泥袋被风吹得蒙了层灰。
他想起周铁山那本没寄出去的信,想起李红出租屋里的水泥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直到公交拐进熟悉的巷口,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 “冰糖葫芦 —— 甜掉牙喽”,他才回过神 —— 那是小时候母亲总给他买的味道。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苏锐发来的:“老陈的 dNA 终稿归档了,王哥的痕迹报告明天签字,你早点休息,别想案子了。” 林枫回了个 “好”,把手机揣回兜里,指尖碰到内侧口袋的钢笔,想起赵叔说 “你妈总念叨,这钢笔是你同事送的,得好好收着”。
“下一站,幸福巷,到了请下车。” 报站器的声音带着电流杂音,林枫起身拎起包。路过前排时,织毛衣的大妈抬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小伙子,警服挺精神,刚办案回来吧?快回家吃饭,你妈肯定等急了。”
林枫愣了愣,笑着点头:“嗯,谢谢您。”
下车时,晚风依旧凉,但手里的酱肉包还带着余温,兜里的手机揣得暖暖的。公交驶远的尾灯在暮色里成了个小红点,林枫站在巷口,看着家里窗户透出的暖黄灯光,突然觉得:那些案卷里的血腥与冰冷,终究会被这烟火气慢慢熨帖 —— 就像母亲炖了一小时的排骨,就像杨叔热乎的酱肉包,就像短信里一句句 “不急”,都是藏在生活里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