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第一天的清晨，阳光格外清澈，像是被过滤过一般，没有一丝杂质。金色的光洒在公寓楼下的银杏树上，叶子已经染上浅黄，在风里轻轻晃动，投下斑驳的影子。苏雪棠站在公寓门口，银发散在身后，又被她用一根黑色皮筋高高束成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和线条利落的下颌。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点未消的疲惫，眼底隐约可见淡淡的黑眼圈——昨晚为了最后梳理知识点，她只睡了四个小时。
她抬手，轻轻敲了敲挂在胸前的琥珀色玻璃瓶。瓶子是磨砂的，里面淡蓝色的光团清晰可见，比往常更加明亮，像藏了一颗小小的星星。“...准备好了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指尖碰了碰瓶壁，传来熟悉的凉意。
瓶中的蓝光立刻闪烁了两下，像是在点头回应。下一秒，程筱筱的灵体没有完全出来，而是化作一缕极细的光带，如薄纱般从瓶口飘出，缠绕在苏雪棠的左手腕上，与腕间的契约符文紧紧融为一体。符文瞬间亮起稳定的蓝光，光芒柔和却坚定，像是某种无声的鼓励，顺着皮肤传来淡淡的暖意，驱散了苏雪棠心底的紧张。
“嗯。”苏雪棠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带着清晨特有的青草香，她攥紧了装着准考证和文具的透明文件袋，迈步走向街角的公交站——考场离公寓不远，坐两站公交就能到。
考点校门口早已聚集了大量考生和家长，嘈杂的声音如同炸开的蜂群，家长的叮嘱声、考生的讨论声、卖早餐的吆喝声交织在一起，热闹得让人有些窒息。苏雪棠下意识地往人少的地方靠，左手腕轻轻贴在小腹前，那里传来的微凉触感，仿佛程筱筱在她脑海里说“雪棠别怕，我在这里”，让她莫名安心了许多。
“苏雪棠！”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人群里传来，是班长，他穿着和苏雪棠同款的校服，手里抱着一叠明黄色的护身符，上面印着“逢考必过”的字样，“听说这个护身符很灵，我妈特意去庙里求的，给你一个！加油啊，考个好成绩！”
苏雪棠点点头，目光扫过他手里那叠略显陈旧的护身符，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一个——护身符上还带着点香火的味道，她轻轻攥在手心，小声道了句：“...谢谢。”班长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他还是第一次听到苏雪棠这么温和的语气，连忙摆摆手：“不用谢，好好考！”
考场教室很安静，只有风扇转动的“嗡嗡”声和铅笔摩擦纸面的“沙沙”声。苏雪棠按照准考证上的座位号坐下，将琥珀色玻璃瓶小心地放在桌角——考前她已经和监考老师报备过，说这是“需要随身携带的医疗辅助器具”，老师看了看瓶子里的蓝光，虽然有些疑惑，却也没多问，只是叮嘱她“考试时别让瓶子影响答题”。
当语文试卷发下来时，苏雪棠深吸一口气，银发散落在肩头，指尖捏紧了笔，目光快速扫过卷面。选择题很顺利，现代文阅读也在她的复习范围内，可写到古诗文默写部分时，她的笔突然顿住了——那句“庄生晓梦迷蝴蝶”的下半句，像是被橡皮擦从脑海中彻底抹去，无论怎么想，都想不起后面的五个字。她的指尖微微发颤，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心跳也加快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缕极淡的、微凉的灵力，如同清晨的清风般拂过她的后颈，带着程筱筱特有的气息。紧接着，一个轻柔得如同幻觉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望帝春心托杜鹃。雪棠，是望帝春心托杜鹃呀。”
是程筱筱的声音。苏雪棠的笔尖立刻动了起来，流畅地写下那句诗，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释然的笑意。这不是作弊，只是...最亲密的人之间的提醒。程筱筱生前最爱的就是古典文学，这些诗词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甚至能背出每一句的出处和典故，此刻不过是帮她回忆起遗忘的片段。
三天的考试像一场漫长的马拉松，每一天都在紧张和疲惫中度过。但奇怪的是，有程筱筱在，苏雪棠总觉得心里很稳。每天清晨，程筱筱的灵体都会比前一天更加凝实，缠绕在她腕间的光带也更亮，像是一件无形的铠甲，保护着她不受外界干扰。
数学考试那天，最后一道立体几何题难住了她。草稿纸上画满了杂乱的线条，辅助线换了好几种画法，都找不到解题思路。苏雪棠的眉头紧紧蹙起，指尖捏着笔，指节泛白。就在她快要放弃时，腕间的光带突然动了——程筱筱的灵体轻轻包裹住她的右手，微凉的灵力顺着指尖传入笔杆，引导着她在草稿纸上画出一条完美的辅助线，从底面的中点连到顶点，角度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这样...然后连接顶点和侧棱的中点，构造平行四边形，就能求出高了...”程筱筱的声音如同耳边的耳语，清晰地传入她的脑海，带着点小小的得意，“雪棠，你看，这样是不是就清楚了？”
苏雪棠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解题思路如同被打通的河道，瞬间清晰。她快速写下步骤，笔尖在草稿纸上“沙沙”作响，连监考老师从旁边经过时，都忍不住看了她两眼——这个银发少女刚才还在皱眉，怎么突然就下笔如有神了？老师的目光扫过桌角那个发光的玻璃瓶，又看了看苏雪棠飞速移动的笔尖和答题卡上工整的步骤，终究没说什么——毕竟她的答题速度快得惊人，怎么看都不像在作弊。
......
最后一科是英语。考场上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答题卡的声音。苏雪棠正在填写完形填空，最后几个空刚好是她复习过的固定搭配，写得很顺利。突然，邻座传来一声闷响——“咚”的一声，像是有人重物落地。
苏雪棠下意识地抬头，只见邻座的男生倒在地上，四肢剧烈抽搐，眼睛翻白，嘴角还溢出了白色的泡沫——是癫痫发作！
考场瞬间骚动起来，有女生发出小声的尖叫，前排的考生纷纷回头，连最前排的监考老师都慌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快步冲过去，慌乱中没注意到旁边的桌子，手肘狠狠撞到了苏雪棠的桌角。
“哗啦——”
放在桌角的矿泉水瓶应声而倒，瓶盖没拧紧，清澈的水流像小蛇般爬过桌面，径直冲向苏雪棠的答题卡！那是英语答题卡，上面已经填好了所有的选择题和完形填空，只剩下最后一道作文题没写——一旦沾水，字迹会晕开，机器读不出来，这科成绩就作废了，三天的努力也可能付诸东流！
苏雪棠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伸手想去拦，却已经来不及了，水流离答题卡只有几厘米的距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桌角的琥珀瓶突然爆发出耀眼的蓝光，光芒冲破瓶口，程筱筱的灵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不是完整的人形，只是一根纤细的、半透明的手指，指尖泛着淡蓝色的光，轻轻点在了那滩即将漫到答题卡的水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三秒。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那滩流动的水，突然悬停在答题卡上方，不再流动，而是凝聚成一个完美的半球形，像一颗透明的水晶球，稳稳地停在桌面上，没有溅出一滴。
苏雪棠反应极快，立刻伸手抽走答题卡，另一只手抓起桌角的纸巾，飞快地吸干桌面的水渍。当她再抬头时，程筱筱的灵体已经缩回了瓶中，瓶内的蓝光变得微弱不堪，像风中摇曳的残烛，时明时灭，连之前稳定的光带都消散了。
“谢...”苏雪棠的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手指轻轻抚过瓶身，能感觉到里面微弱的能量波动，像垂死之人的呼吸，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担忧，连英语作文都顾不上写了。
监考老师忙着联系校医、安抚其他考生，完全没注意到苏雪棠桌前的异常。苏雪棠将瓶子紧紧握在手心，指尖传来瓶壁的冰凉，还有里面灵体虚弱的颤动，她的心像被揪紧了一样疼。
......
夕阳西沉，最后一科英语考试终于结束。考场外一片欢呼雀跃，考生们扔掉手中的文具，和同学拥抱、尖叫，庆祝高考结束。但苏雪棠没有加入他们，她甚至没和班长打招呼，就抱着琥珀瓶，快步冲出考场，一路小跑着赶回公寓——她的心全在瓶中的程筱筱身上，那微弱的蓝光让她坐立难安。
公寓门刚打开，苏雪棠就迫不及待地拧开瓶盖，声音里带着罕见的焦急：“筱筱？筱筱，你怎么样？”
蓝光缓缓从瓶口流出，却再也无法凝聚成人形，甚至连光带都做不到，只能在地板上形成一片稀薄的、近乎透明的光雾，像被风吹散的雾，随时会消散。程筱筱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直接传入苏雪棠的脑海，带着气音：“...雪棠...考得...怎么样...作文...写了吗...”
“别说话。”苏雪棠单膝跪在地板上，手指轻轻触碰那片光雾，指尖传来的凉意比平时淡了许多，“你消耗太多灵力了，需要补充，我给你输灵力。”
光雾微弱地闪烁了一下，像是在摇头，也像是在拒绝：“...不要...雪棠...你也...很累...需要休息...”
苏雪棠抿紧嘴唇，银发散落在脸颊旁，遮住了她眼底的决绝。她突然站起身，转身走向厨房，留下那片光雾在原地微微颤动。片刻后，她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小巧的水果刀——是平时切水果用的，刀刃很锋利。没有丝毫犹豫，她左手握拳，将食指伸出来，右手持刀，在食指指腹上轻轻划了一道口子。
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板上，晕开小小的红点。
“以血为媒，以灵为契。”
这句古老的咒语，从她唇间缓缓溢出，带着某种神秘而庄严的力量，不是之前无意识说出的碎片，而是完整的、带着契约力量的咒文。她弯下腰，将受伤的食指凑到光雾上方，血珠滴落在光雾中央——那里隐约有契约符文的虚影，是程筱筱灵体的核心。
血珠一接触到符文虚影，符文瞬间亮起刺目的红光，与光雾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深邃的紫色，光芒扩散开来，照亮了整个客厅。
光雾剧烈翻腾起来，像是被注入了滚烫的能量，紫色的光芒在雾中旋转、凝聚，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程筱筱的声音带着哭腔，直接在苏雪棠脑海中响起，充满了心疼和阻止：“雪棠...不要...别用你的血...会伤害你的身体...我没事...我能撑住...”
“闭嘴。”苏雪棠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反驳的坚定，“接受它，这是命令。”
更多的血珠从指尖落下，每一滴都融入紫色的漩涡，让符文的光芒更加明亮。光雾在漩涡中逐渐凝聚，先是模糊的人形轮廓，然后是乌黑的头发、清晰的肩膀、纤细的手臂...当程筱筱终于能维持住基本的人形，不再是透明的光雾时，苏雪棠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指尖的伤口还在流血，染红了她的校服袖口，连站立的姿势都有些不稳，却仍然固执地要继续滴血。
“够了！真的够了！”程筱筱猛地扑过去，伸出手，紧紧抓住苏雪棠的手腕，阻止她继续滴血。她的身体虽然还有些透明，却比刚才凝实了许多，黑眼睛里噙满了泪水，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已经够了，我能维持人形了，雪棠，别再伤害自己了！”
苏雪棠的视线有些模糊，眼前的程筱筱像是隔了一层雾，但她还是看清了——黑发少女跪在她面前，穿着淡蓝色的连衣裙，半透明的手指紧紧握着她流血的食指，眼底的心疼像潮水般涌来。她虚弱地笑了笑，嘴角微微上扬：“...你回来了，真好。”
程筱筱的眼泪终于落下，泪珠在半空中没有滴落，而是化作了细小的蓝色光点，散落在苏雪棠的银发上，像撒了把星星。“笨蛋雪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用自己的血...你的血对我很重要，对你自己更重要啊...”她哽咽着，用灵力小心翼翼地包裹住苏雪棠的伤口，试图止住流血，“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办...”
苏雪棠没有回答，只是疲惫地靠在了身后的沙发上，身体因为失血而微微发抖。程筱筱的灵体立刻贴了上来，本能地寻求更多的接触，像藤蔓般缠绕上苏雪棠的身体，用自己的灵力轻轻安抚着她虚弱的身体。与以往不同，苏雪棠不仅没有推开，反而伸出手，主动将灵体拥入怀中，银发散落在程筱筱的黑发上，形成一个温暖的屏障。
银发与蓝光交织，在暮色中形成一幅绝美的画面——苏雪棠靠在沙发上，脸色苍白，却紧紧抱着程筱筱半透明的身体；程筱筱依偎在她怀里，黑眼睛里满是心疼。星尘在笼子里安静地看着这一幕，连惯常的“咕咕”声都咽了回去，小脑袋靠在笼门上，像是在为她们祈祷。
......
灵力恢复的过程比想象中漫长。深夜，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程筱筱的灵体已经能够完全实体化，虽然脸色还有些苍白，身体也偶尔会出现短暂的透明，但已经比下午稳定了许多。她靠在苏雪棠的肩头，两人坐在狭小的阳台上，藤椅很小，刚好能容纳她们两个，望着天上满天的繁星——高考结束的夜晚，星星格外明亮，像撒了一把碎钻在黑丝绒上。
“雪棠，”程筱筱突然开口，声音很轻，被夜风一吹，带着点飘忽，“等成绩出来，你想去哪所大学？”
夜风吹拂着苏雪棠的银发，有几缕调皮的发丝扫过程筱筱的脸颊，带来一阵细密的痒意。苏雪棠望着远处的星空，思考了一会儿，轻声回答：“没什么特别想去的，只要图书馆够大、藏书够多就好。”
程筱筱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过来——苏雪棠不是在考虑自己，而是在考虑她的需求。灵体状态下的她，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图书馆，那里安静，有很多书，她可以自由地在书架间飘荡，翻看无数她生前没来得及读的书，而不会感到无聊。雪棠是怕她待在小地方会闷，才特意这么说的。
“那我就能在图书馆的书架间飘来飘去，吓唬那些熬夜复习的读者了~”程筱筱故意调皮地说，手指轻轻勾住苏雪棠的小指，像个得到糖的孩子，“我专门在恐怖小说区现身，露出半张脸，吓他们一跳！”
苏雪棠轻轻“哼”了一声，声音里却没有丝毫反驳的意思，反而带着点纵容的笑意：“别太过分，吓到人就不好了。”
两人相视而笑，笑声被夜风带走，融入寂静的夜色中。手腕上的契约符文在星光下同步闪烁，淡金色和淡蓝色的光交织在一起，如同天上的星辰落入凡间，紧紧缠绕在两人的腕间，再也分不出彼此。
“雪棠。”程筱筱的声音突然认真起来，她转过身，面对着苏雪棠，黑眼睛里映着星光，也映着苏雪棠的脸，“不管你考去哪个城市，哪个大学，不管未来怎么样，我都会跟着你。你去哪，我就去哪，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苏雪棠冰蓝色的眼睛里也映着星光，清澈而坚定。她看着程筱筱认真的脸，轻轻点头，声音平静却带着千钧之力：“...我知道。”
这个简单的回应，让程筱筱的心像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柔软。她不再说话，只是将头重新靠在苏雪棠的肩头，黑发与银发在夜风中纠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