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念走到那堆湿水泥旁边。
天还没大亮。
灰蒙蒙的光照在灰扑扑泥浆上。
她蹲下身抓了一把，泥浆冰凉粘稠，从指缝间慢慢往下淌。
龙湖操控轮椅靠近，停在一步之外。
他没看水泥，只看木念的脸，出声：“这东西干了以后，真能比石头还硬？”
木念没直接回答。
她摊开手掌，任由最后一点泥浆滴落，出声：
“北狄人的马冲不进来，墙立住了，这就是它该有的用处。比石头硬不重要，能活命才重要。”
木念站起身在干草上擦了擦手。
她抬眼望向营地。惊魂未定人们有坐、躺着，受伤的低声呻吟，没受伤的也一脸灰败。
空气中飘着淡淡血腥味。
几个妇人用破布蘸着清水给伤员擦拭伤口。
一个半大小子抱着头，肩膀微微发抖。
绝望无声无息地漫开。
木念走到营地中间一块稍高的土坡上。
“都听着。”她声音清亮，压下了细碎的嘈杂。
众人抬起头，目光大多茫然。
“北狄人被打跑了。”木念语气平静，“他们死了二十多个，我们只伤三个。这仗，是我们赢。”
没人欢呼。赢是赢了，可往后呢？
木念目光扫过一张张脸，出声：
“我知道你们怕。害怕北狄人再来、这地方根本活不了人和怕没吃的。”
有人低下头。
木念指向那些沾着血和泥浆的水泥墙体，出声：
“看看你们身边。就靠这些灰泥，加上你们手里家伙，咱们守住了自己的营地。”
栓柱吼了一嗓子：“念姐说得对，咱们能守一次，就能守第二次。”
人群里终于有了点活气。
木念道：“光守不够。想活，得把这坝修起来，让地种出粮食。”
有人小声嘟囔：“这破地方，能种出啥。”
“我说能，就能。”木念截断他的话。
她转身对栓柱和黑子吩咐：“清点粮食，伤号优先照顾。能干活的吃完东西继续垒墙。”
安排完这些，木念走到被捆着的内鬼蒙老五面前。
蒙老五瘫在地上，脸色惨白。
木念没审他，只对黑子说：“看好了，别让他死。”
黑子把蒙老五关进木笼子。
木念转向龙湖道：“你手没事吧？”
龙湖活动了下手指道：“无碍。”
两人一时无话。
篝火噼啪作响。
木念压低声音：“那些人是冲你来的。”
龙湖迎上木念的目光道：“也可能是冲这座坝。”
木念扯了下嘴角道：“冲我？我没那么大的面子。”
她目光落在龙湖轮椅上，出声：“你的麻烦不小。”
“怕被我牵连？”龙湖道。
怕？木念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
她捡起一块干涸水泥掂了掂，出声：“你的麻烦以后就是我的麻烦了。毕竟你现在算是我的人。”
龙湖唇角微动，出声：“荣幸之至。”
“粮食不多了。”木念语气凝重，“撑不了十天。这坝必须尽快动工。”
她走到粮袋旁。袋子瘪下去大半，剩下的粮食最多百十来斤。
木念意识沉入空间。灵泉水汩汩，黑土地上的麦苗青绿一片，长势惊人。
这远远不够。
她需要更快、有效的办法。
木念站起身，出声：“栓柱，黑子，带几个人跟我去河谷看看。”
“念姐，那边可能有北狄探子。”黑子道。
“他们刚吃了亏，没那么快再来。”木念道，“找筑坝的地方，顺便找吃的。”
一听找吃的，众人眼睛亮了。
木念又吩咐妇人烧水，采摘可食用的嫩叶草根。
她拿起短刀，递给龙湖一把铁钎，出声：“营地交给你和顾将军了。”
龙湖接过铁钎道：“小心。”
木念带人走向河谷。
日头升高，气温燥热。
河谷里乱石嶙峋，只有一条细瘦的溪流。
木念一边走一边观察地形。手指触碰岩石泥土，灵泉水气息渗入地下，感知地脉水源。
在一处河道转弯的地方，她停下来。这里河床下切较深，两岸是坚硬岩石。
“就是这里。”木念用脚点地道，“坝基从这边接到对面巨岩。”
栓柱皱眉道：“石头太硬，不好挖基础。”
木念早有打算，出声：“用水泥浇铸配合石头。先清河道，做拦水底坝，再垒高主坝。”
她蹲下画示意图。底坝要厚实抗冲。上面逐层收窄，用长条石加固。
黑子挠头道：“这得费老劲儿，水泥也不多了。”
“水泥可以再做。”木念起身道，“关键是先搭架子。有了水什么都好说。”
她说话时目光专注。一丝灵泉水气息汇入地下深处，引导汇聚微弱水脉。
做完这些，木念额角渗出细汗。
“去找能吃的东西。”木念吩咐。
众人在石头缝里搜寻。
这地方太过荒凉。
木念走到背阴岩壁下，这里土壤稍湿。她拨开碎石，灵泉水气息渗入。
过了一会儿，一个半大小子叫起来：“念姐，你看这个。”
他从乱石堆下扒出几簇肥厚的地衣和几株野芋，出声：“能吃吗？”
木念辨认后点头道：“处理一下能吃。”
她赞许地看了少年一眼，出声：“眼神不错。”
少年腼腆地笑了。
其他人更卖力地搜寻。
虽只找到少许野菜块茎，但总比空手强。
木念望着广袤的荒芜。光靠野食撑不到收获。
意识再次沉入空间。麦苗已抽穗了。
能不能把空间里的作物移栽到外面？用灵泉水滋养加速生长？这个念头落在木念心田。
回去的路上，木念沉默地盘算着。
快到营地时，栓柱停下，出声：“木姑娘，你看。”
营地外围来了十几号面黄肌瘦流民，被黑子拦在外面。他们眼巴巴望着锅里煮着的糊糊。
一个妇人抱着饿哭的孩子跪地磕头，出声：“行行好，给口吃的吧！”
营地里的人都看着木念。粮食本就紧张。
木念扫过流民，又看看自家营地那些不安的脸。
她走到流民面前。
“想留下可以。”木念声音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得干活。修坝垦荒，卖力气换吃的。偷奸耍滑，直接扔出去喂狼。”
流民们愣住，随即纷纷磕头出声保证。“我们干活，有吃的让我们干啥都行。”
木念对黑子示意：“登记名字，能干什么活。每人先给半碗稀的垫肚子。”
处理完流民，木念回到营地中央。
龙湖的轮椅停在关押蒙老五木笼旁。
蒙老五蜷缩着，似乎睡着了。
龙湖看着木念道：“刚才有人想靠近他。”
“谁？”木念问。
龙湖道：“萧家带来的老头，说送水。被拦下了。”
木念走到笼边仔细观察。蒙老五呼吸平稳，睡得很沉。
“有人不想让他开口。”木念语气平静。
她以为内鬼只有一个。现在看来水很深。
龙湖转向营地另一边。
新收的流民正小心喝着糊糊。
人群中，有个一直低头的年轻男人，喝粥动作慢得出奇，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视营地布局，在龙湖和木念身上停留一瞬。
那眼神不是流民。
是在确认什么。
龙湖收回目光，声音低沉：“木丫头，你的麻烦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