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窝子里一时静得吓人。
龙湖那句不想我回去，砸在每个人心口上。
柳氏搂紧了木柔，不敢出声。
木念看着龙湖，他脸上没什么表情。
风呜呜吹过，刮起一阵黄土。
木念先动了。她把那四支要命的箭从龙湖手里拿回来，塞进包袱最底下，拿别的东西盖严实。
“不管谁不想你回去。”她声音不高，“眼下咱们得先顾着自个儿活下去。能活到北边再说其他。”
木念拿出水囊，递给龙湖道：“多喝几口水，止疼痛。”
龙湖接过，仰头灌了几口。他把水囊还给木念，眼神重新变得沉静。
“你说得对。”龙湖说道。
歇够了，四人重新出发。
木念搀着柳氏，龙湖拄着竹竿，木柔紧紧抓着阿娘的衣角。
这片荒地看不到尽头。
又走了大半日，日头最毒的时候过去了，天色渐渐暗下来。
木念她们又累又饿，步子越来越沉。
木念心里着急。得找个地方休息，吃些东西。她得赶紧把空间里的东西弄点出来，不然娘和妹妹撑不住。
正想着，前面探路的龙湖停下，压低身子道：“前面有人。”
木念心里一紧，赶紧拉着柳氏和木柔趴下，顺着龙湖指的方向看过去。
远处黄土道上，慢吞吞走着几辆骡车，车旁跟着十几个带刀的汉子，衣服破旧，眼神凶得很，不停扫视着周围。
车上堆着鼓鼓囊囊的麻袋，压得车轴吱呀响。
是粮车。
木念眼睛一亮，随即又沉下去。
看这架势，押车的绝不是善茬。
柳氏也看见了，嘴唇动了动，没敢说话。木柔小声咽了下口水。
那几个押车的汉子显然也发现了木念她们这边。
一个头目模样的朝这边啐了一口，手按上了刀柄，眼神警惕。
不能硬抢。
木念脑子转得飞快。她凑近龙湖，声音压得极低：
“你还有力气没？配合我一下。”
龙湖侧头看木念。
木念飞快地说：
“我过去讨点粮，你看我手势。要是情况不对，你就弄出点动静，装成我们后面还有很多人的样子。”
龙湖皱眉道：“这样太危险了。”
“没办法，娘和柔儿快撑不住了。”木念眼神坚决道，“赌一把。”
木念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故意弄得脚步踉跄，朝着粮队方向走过去，脸上挤出一点可怜又害怕的表情。
“各位大爷……行行好。”木念声音发颤，有气无力道，“给口吃的吧！我娘和妹妹快不行了……”
那为首汉子眯着眼打量着木念，又看看她身后远处趴着的三个人影，哼了一声道：
“滚开，穷要饭的，没粮食。”
木念没退，反而又往前蹭了两步，哭腔更重，出声：
“大爷，就一口，一口就行，我们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木念一边说，一边偷偷观察那些麻袋。离得近了，看得更清楚，确实是好粮食，不止粟米，还有麦子。
另一个押车的汉子不耐烦地挥刀，出声：“再不走，砍了你。”
木念吓坏了，腿一软差点坐地上。
“哎哟。”木念叫了一声。
几乎同时，龙湖在远处用竹竿敲了一下旁边的枯树干，发出咚一声闷响，接着他压低嗓子，朝后面空旷处喊：
“队长，这边，找到粮车了。”
龙湖这一喊，声音顺着风传过来，听着真像后面有不少人正赶过来。
那几个押车的人顿时脸色一变，全都紧张地看向龙湖那边，手紧紧握着刀柄。
“妈的，还有同伙？”他们骂了一句，也顾不上驱赶木念，全神戒备着远处。
就这一下子空档，木念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木念身子还半瘫在地上，手快如闪电地伸向最近那个麻袋底下，意念疯狂闪动，收。
麻袋瞬间瘪下去一大块，至少二、三十斤粮食悄无声息地进了木念的空间。
木念不敢多拿，怕太明显被发现。
做完这一切，木念立刻连滚带爬地往回退，嘴里还在哭嚎道：“大爷别杀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为首汉子狐疑地回头看了看粮车，没发现什么异常，又瞪向木念逃跑的背影，再看看远处似乎人影晃动的地方，终究没敢追。
他骂骂咧咧地催促车队道：“快走快走，晦气。”
骡车吱吱呀呀地加快了速度，很快消失在黄土道的另一头。
直到彻底看不见，木念才彻底松了口气。
木念跑回家人身边，柳氏一把抓住她道：“念儿，你没事吧？吓死娘了。”
“没事，没事了。”木念拍拍柳氏的手安慰。
说实话，木念的心脏还在咚咚乱跳。
龙湖看着木念，眼神里有点复杂，出声：“你胆子太大了。”
“没办法。”木念喘匀了气，脸上露出一点笑，压低声音，“成了，弄到点粮食。”
柳氏和木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
木念没立刻把粮食拿出来，这里还不安全。她说：“咱们再往前走走，找个隐蔽地方就能吃东西了。”
有盼头，几人好像又有力气了，互相搀扶着继续往前走。
天快黑透的时候，木念她们终于找到一个半塌的土窑洞，看起来荒废很久了，勉强能挡风。
木念让龙湖在洞口附近警戒，自己带着娘和妹妹钻进最里面。她把一包东西从怀里拿出来。
打开一看，黄澄澄的粟米出现在地上，大约有十几斤。
还有几个刚才顺手从空间里拿出来的粗面饼子、四个装满灵泉水的水囊。
木念留有一半粟米种在空间的黑土地里，用灵泉水浇灌，很快能收获。
“呀！”木柔惊喜地低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眼睛亮晶晶的。
柳氏也激动得手发抖道：“念儿，这……这真是……”
“小声点。”木念把饼子塞给她们道，“先吃点垫垫。娘，你把捡到那个小锅拿出来，我们熬点粥喝。”
有粮有水，土窑里很快弥漫起久违的米香。
小小的火堆映着一家三口疲惫却带着希望的脸。
木念盛了一碗稠粥和两个大饼，走到洞口递给龙湖。
龙湖接过碗，没立刻喝，看着木念低声道：“刚才那种事，以后别做了。”
木念在龙湖旁边坐下，抱着膝盖道：“不然呢？等着饿死？”
龙湖沉默地喝了一口粥。热粥下肚，带来一丝暖意。
过了好一会儿，龙湖才开口，声音很低：
“我以前……带过兵，仇家不少，北边现在乱，我的身份若是漏出去，会给你们招祸。”
木念侧头看龙湖。火光跳跃下，他侧脸线条硬朗，带着一种落寞。
“哦。”木念应了一声，也压低声音，“你以前官很大？”
龙湖顿了顿，摇摇头道：“不算小，但如今……只是个废人。”
木念没说话，只是默默又给龙湖添了一碗粥。
“废人也能吃饭，能走路，能吓唬人。”木念把粥塞回龙湖手里道，“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再说。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
木念回到窑洞里面和娘、妹妹挤在一起取暖。
夜深了，外面风声越来越大。
龙湖坐在洞口，听着里面均匀的呼吸声，手里的粥碗还是温的。他低头看着自己残废的腿，眼神晦暗不明。
远处，隐约传来几声狼嚎。
龙湖握紧了身边的竹竿，背脊挺得更直了些。
夜还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