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指尖在控制台的冷光键位上悬停了三秒，金属质感的键帽还残留着她掌心的温度。她望着全息投影里悬浮的不规则球体，喉结动了动——这东西比他们最初通过光谱分析推测的要复杂得多。暗紫色星云像打翻的颜料盘，在球体周围翻涌出螺旋状的雾霭，而那颗直径仅九十七公里的“石球”，此刻正以违背物理常数的轨迹缓慢旋转，表面银灰色纹路随着旋转不断重组，恍若某种活体组织的神经脉络。
“能量波动曲线第三十七次校准完成。”主屏幕突然弹出新数据，林夏的余光扫过，心跳漏了半拍。那些原本该呈现正态分布的辐射值，此刻正沿着莫比乌斯环般的轨迹震荡，峰值与谷值交替的速度，和她昨夜在医疗舱见过的濒死患者的脑电波如出一辙。陈默的咖啡杯在操作台上磕出轻响，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位总爱把“按规程来”挂在嘴边的副舰长，此刻指节一定抵着太阳穴——他熬了三十六小时没合眼，眼下青黑像被墨汁晕染的地图。
“不像自然现象。”林夏终于开口，声音比她预想的更稳。她的视线锁在频谱图边缘新跳出的子频段，那是无人机传回的近场扫描数据，“看这个次声波段，频率正好在人类听觉阈值之外，但振幅……”她调出三维模型，球体表面的纹路被拆解成千万个发光节点，“每个节点都在发射独立脉冲，组合方式……像在解一道动态方程。”
陈默凑过来时带起一阵咖啡苦香：“所以你在赌它有逻辑？”他指着无人机传回的最后画面，银灰色丝线缠绕机身的瞬间，影像出现了诡异的叠影——丝线表面竟流转着细小的六边形纹路，和他去年在南极冰盖下发现的史前文明岩画如出一辙。
“不是赌。”林夏调出符号序列对比界面，绿色代码流在虚拟屏上交织，“这些微型符号，三小时前出现在东经23.7度的纹路群组里。”她的指尖划过投影，某个扭曲的折线被放大，“看这个转角角度，137.5度，和苏美尔楔形文字的‘神’字符号误差小于0.3度。”她顿了顿，“更诡异的是……”另一组数据弹出，“我们在猎户座悬臂发现过的，三万年前突然消失的‘星渊文明’，他们的铭文系统里，这个符号代表‘归巢’。”
警报声就是在这时炸响的。
红色警示灯像鲜血般漫过舱壁，林夏的手本能地撑住控制台，金属棱角硌得生疼。无人机的信号强度曲线断崖式下跌，最后传回的画面里，球体表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每道缝隙都渗出幽蓝的光。那道银灰色丝线不是实体，更像是某种高维能量的投影——它穿透无人机外壳时，舱内的重力传感器记录到了0.03G的异常波动。
“它在解析我们的技术结构。”林夏的声音发紧，看着球体表面的符号序列开始自动重组。那些原本杂乱的折线、圆点、三角，此刻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在全息屏上编织出人类字母的轮廓。陈默的呼吸声明显粗重起来，他伸手去碰屏幕，指尖却穿过了虚影——那行字是真实存在于当前维度的，带着某种古老而温暖的频率，像母亲呼唤走失的孩子。
“欢迎加入，同类。”
操控室的恒温系统似乎失效了，林夏的后颈沁出冷汗。她想起三天前跃迁时的异常：导航计算机曾短暂显示前方有“智慧引力场”，当时她以为是跃迁引擎的误差。现在想来，那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某种邀请。
“查所有历史数据库，”她的手指重新悬在键位上方，这次没有犹豫，“重点筛查‘接触者失踪事件’‘未识别智慧信号’‘主动暴露坐标的深空探测器’。”陈默已经起身走向通讯舱，作战服下摆扫过控制台时，林夏瞥见他后颈的汗湿——这个向来冷静的男人，此刻也在发抖。
球体表面的光芒突然柔和下来，原本高速旋转的纹路逐渐平缓，形成一个类似旋涡的图案。林夏调出热成像，发现球体核心区域的温度正在上升，从绝对零度附近攀升至接近冰点。更让她屏息的是，舰船外壳的应力传感器传回数据：那些银灰色纹路的排列方式，和“星尘号”的防辐射涂层分子结构，有着91%的重合度。
“它在模仿我们。”陈默的声音从通讯舱传来，带着电流杂音，“我黑进了星渊文明的残存数据库，他们的传说里……‘同类’指的是被选中的文明，会被母体文明‘重塑’。”他停顿了一下，“重塑的意思是，把你们的技术、文化、甚至生物特征，全部变成和他们一样的样子。”
林夏望着屏幕上的“欢迎”二字，忽然想起昨夜那个“眼睛”图案。当时她以为是辐射干扰，现在想来，那或许是球体在观察他们——观察这两个闯入者，是否符合“同类”的标准。
“准备启动电磁屏障，”她的声音平静得可怕，“同时向最近的深空监听站发送坐标，标记为‘潜在智慧接触事件’。”她转向陈默的背影，“如果它要重塑我们……”
“我们就先学会它的规则。”陈默接过话头，作战服的磁扣在他胸前叮当作响，“毕竟，它用了三万年，才等到我们。”
球体表面的旋涡突然加速转动，幽蓝光芒中，一行新的符号正在浮现。林夏没有急着翻译，她知道，这场对话，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