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还没散尽，院角的竹篮就热闹了起来。昨天钓回来的龙虾被倒进大盆里，张起灵正拿着软毛刷挨个刷洗，虾壳上的泥渍混着泡沫簌簌往下掉，在盆底积成小小的浊流。
“轻点刷啦，”吴邪蹲在旁边剥毛豆，看他把一只龙虾的大钳刷得泛白，忍不住笑，“又不是考古挖陶片，蹭掉虾黄就亏了。”
张起灵手上的力道松了些，指尖碰了碰龙虾肚子底下的黄，抬头看吴邪：“留着。”
“知道你疼我。”吴邪剥开颗饱满的毛豆，凑到他嘴边，“尝尝？昨天新摘的，甜着呢。”
张起灵没张嘴，只是微微偏头，让那粒毛豆落在自己手心里，然后放进旁边的瓷碗里——那是专门留给他的“零食碗”，里面已经堆了小半碗剥好的毛豆、几颗樱桃番茄，还有半块桂花糕。
胖子扛着锄头从外面进来，裤脚沾着露水：“我说你俩能不能别在厨房腻歪？胖爷我在菜园子翻了半天地，连口热乎水都没喝上。”他把锄头往墙角一立，眼睛直勾勾盯着盆里的龙虾，“好家伙，这虾黄够厚，中午红烧还是蒜蓉？”
“一半红烧，一半蒜蓉。”吴邪早就想好了，“再蒸个毛豆鸡蛋羹，炒个空心菜，齐活。”
张起灵已经把龙虾处理干净，正用剪刀剪去虾须虾脚，动作利落得像在解机关。吴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忽然发现他左手小指上多了道细小的伤口，大概是被虾钳划的，赶紧翻出创可贴：“怎么这么不小心？说了龙虾钳利得很。”
他捏着张起灵的手指往伤口上贴创可贴，指尖不经意蹭过对方的掌心，感觉那片皮肤比平时烫些。张起灵的手指蜷了蜷，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眼底的雾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软乎乎的。
胖子在菜园子喊：“天真！你种的小番茄红了一串！快来摘！”
吴邪应声跑出去，回来时手里捧着个小竹篮，红得发亮的小番茄堆在里面，像撒了把玛瑙珠子。“够不够做个糖拌番茄？”他献宝似的举到张起灵面前。
“够了。”张起灵接过竹篮，指尖碰到最底下那颗有点歪的番茄，顺手捡出来放进吴邪嘴里，“这个甜。”
吴邪含着番茄，含糊地“唔”了一声，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流，被张起灵伸手擦掉。阳光从厨房窗户斜照进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揉皱了又展平的画。
中午开饭时，红烧龙虾的香气飘满了院子。胖子捧着个大碗蹲在门槛上，吸溜着汤汁直咂嘴：“咱这日子过得比地主还舒坦，有虾有菜，还有现成的小番茄解腻，胖爷我算是看透了，养老就得找个能种东西的院子。”
吴邪剥开一只蒜蓉龙虾，把虾黄挑出来放进张起灵碗里：“等秋天，咱在院墙边种点丝瓜，爬满架子能遮凉，结的丝瓜还能做汤。”
“再养几只鸡，”张起灵突然开口，往吴邪碗里夹了块龙虾肉，“下的蛋够做蛋羹。”
“好啊！”吴邪眼睛一亮，“我想要白羽毛的母鸡，下的蛋又大又圆。胖子，你会搭鸡窝不？”
胖子嘴里塞满龙虾，含混不清地摆手：“小意思！保证搭得风雨不漏，还带天窗的，让鸡也晒晒日光浴！”
饭后，吴邪搬了张竹椅坐在院子里，张起灵坐在旁边的小马扎上，给他削竹片——要编个新的竹篮，专门用来装小番茄。竹刀在他手里翻飞，竹片薄得像纸，泛着淡淡的青绿色。
吴邪晃着脚丫，看蚂蚁拖着块龙虾壳往洞里爬，忽然觉得，所谓的养老，不过就是这样：有个人愿意为你刷干净一只龙虾的每道缝隙，愿意为你削出最薄的竹片，愿意在你说“种丝瓜”时，认真接一句“养鸡”。
风拂过院角的茉莉，落了片花瓣在竹篮半成品上。张起灵捡起来，夹在刚编好的竹篾缝隙里，白花瓣配着青竹条，竟有种说不出的好看。
“这样，”他低声说，“装番茄时，花瓣不掉。”
吴邪凑过去看，发现那花瓣被竹篾牢牢固定着，像嵌在里面的装饰。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七星鲁王宫的黑暗里，这人也是这样，总能在细微处藏着温柔——比如默默记下他爱吃的虾黄，比如把花瓣夹在竹篮里。
“小哥，”吴邪轻声说，“春天真好啊。”
张起灵抬头，看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点了点头，手里的竹刀继续削着新的竹片，声音很轻，却听得清清楚楚：“嗯，有你在，好。”
院子里的竹篮渐渐有了形状，竹篾间的茉莉花瓣在风里轻轻晃。远处，胖子在菜园子翻土的吆喝声、鸡窝里（虽然还没养鸡）想象中的鸡鸣声、还有厨房飘来的番茄清香，混在一起，像场永远不会散场的春天。而竹篮里藏着的花瓣，大概就是这场春天里，最安静也最执拗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