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行正蹲在路边吐得昏天黑地，马鞍上挂着的双鱼香囊被风刮到地上，正好落在沈砚靴边。那香囊绣工粗糙，针脚歪歪扭扭，倒像是初学女红的人绣的，偏偏囊口处用金线歪歪扭扭绣着个 “砚” 字，在日头下闪得刺眼。
“啧，” 苏晚卿踢了踢萧景行的屁股，“萧护法这就不行了？刚认亲就摆谱，小心刘嬷嬷扒你三层皮。”
“谁、谁摆谱了……” 萧景行抹着嘴直起身，看见那香囊突然跳起来，“这破烂玩意儿哪来的？我娘绣的双鱼戏水比这强百倍！”
沈砚弯腰拾起香囊，指尖刚碰到布料，脸色猛地一沉。这针脚他认得，当年在城郊破庙养伤时，那个总往他粥里藏蜜饯的哑女，绣的帕子就是这鬼画符似的针法。
“怎么了？” 苏晚卿凑过来，看见那 “砚” 字突然挑眉，“哟，沈世子的桃花债？这金线够俗的，比我那被充公的小金库还晃眼。”
话音未落，阿阮骑着老马从后面追上来，发髻歪在一边，手里举着张揉皱的海捕文书：“小姐！不好了！张嬷嬷越狱了！狱卒说她房梁上挂着这个……”
文书背面绣着个眼熟的香囊，竟和沈砚手里的一模一样。苏晚卿一把抢过来比对，两个香囊的金线针脚分毫不差，只是新的这个囊口绣的是 “月” 字。
“月？” 萧景行突然拍大腿，“沈砚他娘闺名不就带个‘月’字吗？刘嬷嬷说的没错，这肯定跟血月教有关！”
沈砚突然调转马头：“去地牢。”
“哎不是，七皇子还在祭坛等着呢……” 萧景行被马蹄溅了一脸泥，“这老虔婆跑就跑了，反正也问不出什么 ——”
话没说完就被苏晚卿拽住缰绳：“你傻啊？她要是真没料，跑什么？再说这香囊，明显是冲沈砚来的。”
地牢里果然留着猫腻。本该空无一人的牢房，墙角用鲜血画着个歪歪扭扭的图腾，正是沈砚书房密室墙上的花纹。苏晚卿蹲下身摸了摸血痕，突然笑出声：“这哪是越狱，分明是留线索。你看这血没干透，估计人还没跑远。”
“留线索用得着越狱？” 萧景行蹲在旁边，用树枝戳了戳图腾，“依我看是苦肉计，想引咱们去祭坛 ——”
“咚” 一声闷响，头顶突然掉下块松动的砖，正砸在萧景行脑门上。他捂着脑袋刚要骂，半块玉佩从砖缝里掉出来，落在血泊里晕开圈红。那玉佩质地粗糙，边缘还缺了个角，偏偏上面刻着的花纹，和沈砚母亲遗物上的图腾分毫不差。
“这是……” 沈砚捡起玉佩，指腹摩挲着缺角处，“这是我十二岁那年弄丢的护身符。”
苏晚卿突然拽着他往牢外跑：“别管七皇子了，去西郊破庙！”
破庙早已不是当年的破败模样，香炉里插着三炷新香，供桌上摆着盘蜜饯，正是沈砚当年最爱吃的那种。张嬷嬷背对着庙门坐在蒲团上，听见脚步声缓缓转身，脸上竟没了往日的刻薄，皱纹里都透着诡异的温柔。
“你果然会来。” 她声音不再嘶哑，反而有种奇异的清亮，“我就知道，你不会忘了当年的蜜饯。”
沈砚握紧腰间玉佩：“当年救我的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 张嬷嬷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堆成沟壑，“你以为靖安侯府真能护住你？要不是我偷偷给你换了药，你早成了血月教祭坛上的祭品。”
萧景行突然指着她腰间：“哎？你那香囊怎么跟我娘绣的一样？”
张嬷嬷低头摸了摸腰间香囊，脸色突然变得狰狞：“一样？怎么会一样！她柳氏凭什么？凭什么你娘就能做玲珑局护法，我就得在教里当牛做马？凭什么你见了她女儿就眉开眼笑，看都不看我一眼？”
苏晚卿突然明白过来，伸手碰了碰沈砚手里的香囊：“所以你加入血月教，就是为了……”
“为了让他看我一眼！” 张嬷嬷猛地站起来，袖中滑出把匕首，却不是冲人来的，而是狠狠扎进自己心口，“我本想拿兵符引他来…… 没想到还是比不过柳氏的女儿……”
鲜血溅在供桌上的蜜饯盘里，萧景行看得直咧嘴：“至于吗？为个男人搞成这样……”
“你不懂。” 张嬷嬷咳着血笑，“当年他躺在这破庙里，说长大要娶个会绣双鱼的姑娘…… 我练了十年女红，就为了这句话……”
沈砚突然想起什么，从怀中掏出块褪色的帕子。那帕子边角磨破，上面绣着歪歪扭扭的双鱼，正是当年那哑女送他的。
“这帕子……”
“是我绣的。” 张嬷嬷眼神亮起来，像是回光返照，“你总说我绣得丑…… 可我已经尽力了……”
她突然抓住沈砚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阁主…… 阁主会变声…… 每次都用不同的嗓子…… 你要小心……”
话音未落，头一歪没了声息。萧景行探了探她鼻息，咋舌道：“这死得比话本里的烈女还决绝。我说沈砚，你是不是天生克女人？”
苏晚卿没理他，蹲下身翻张嬷嬷的袖袋，摸出个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叠密信，最上面那张画着个奇怪的机关图，像是个人喉构造，旁边写着 “声腔转换术”。
“变声？” 苏晚卿挑眉，“难道阁主不是一个人？”
沈砚突然看向庙门，刚才还晴朗的天不知何时阴了下来，檐角的铜铃叮当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窃听。他把密信塞进苏晚卿怀里，握紧腰间长剑：“先别管这个，有人来了。”
萧景行扒着门缝往外看，突然缩回头：“我娘的亲娘哎！是七皇子的人！他怎么跟苍蝇似的甩不掉？”
苏晚卿把密信塞进靴筒，拽着沈砚往供桌下钻：“别废话，先躲躲。正好看看这位便宜外甥想搞什么名堂。”
供桌下积着厚厚的灰，沈砚的发带蹭到苏晚卿脸颊，惹得她直缩脖子。外面传来七皇子的声音，带着种奇怪的尖利，像是捏着嗓子说话：“人呢？不是说张嬷嬷在这儿吗？”
“殿下别急，” 另一个声音响起，竟是太监的尖嗓，“属下看见沈砚他们进来了，准是藏起来了。”
萧景行在供桌下对苏晚卿挤眉弄眼，用口型说 “变声”。苏晚卿突然捂住嘴，差点笑出声 —— 合着这阁主的变声术，还不如戏班的角儿专业。
沈砚按住她的肩膀，指尖在她掌心写了个 “走” 字。三人趁外面翻箱倒柜的功夫，从供桌后的狗洞钻了出去，留下满庙的兵卒对着空牢房发呆。
“我说，” 萧景行拍着身上的灰，“这血月教的人是不是都有自毁倾向？动不动就抹脖子，比我家账房先生算错账还干脆。”
苏晚卿踢了踢他屁股：“先关心你那便宜外甥吧。他拿着兵符残片去祭坛，指不定要搞什么幺蛾子。”
沈砚望着远处祭坛的方向，手里还攥着那枚带血的玉佩。风卷起地上的蜜饯，滚到他靴边，倒像是那年破庙里，哑女悄悄放在他枕边的那颗。
“走吧，” 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发哑，“去会会这位‘白月光’引发的血案。”
萧景行突然贱兮兮地凑过来：“哎，沈砚，你说张嬷嬷要是知道，你当年说想娶绣双鱼的姑娘，其实是因为苏晚卿她娘的游记，会不会气得从坟里爬出来？”
沈砚没理他，却悄悄握住了苏晚卿的手。日头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倒比那香囊上的金线还要晃眼。苏晚卿偷偷笑了 —— 看来这身世盲盒开出来的，不止是萧景行的亲戚，还有沈砚藏了多年的老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