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分…守你的寡…”
“侯府…保你死后…咳咳咳…体面…全尸！”
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破碎的肺腔里硬挤出来的，裹挟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腐朽气息，如同冰冷的、淬毒的判词，重重砸在红烛摇曳的洞房里。
空气仿佛被这森冷的威胁冻结了。
红烛燃烧的噼啪声，成了此刻唯一刺耳的噪音。
苏晚晴维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盖头粗糙的布料摩擦着脸颊。她低着头，没人能看到她此刻的表情。
但盖头之下，那抹刚刚还努力维持着温顺惶恐的嘴角，却缓缓地、极其冰冷地勾了起来。
体面全尸？
又是这套说辞！
丞相府的王氏，拿这“死后哀荣”当“福分”，把她像垃圾一样推进这火坑。
现在，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世子爷，又拿这“体面全尸”当“恩赐”，高高在上地命令她乖乖守寡，安分等死？
真当她苏晚晴是泥捏的？是面团？
任谁都能搓圆捏扁，然后随手丢块“死后牌位”的骨头，就让她感恩戴德、摇尾乞怜？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岩浆，在她胸腔里轰然爆发！
瞬间冲垮了所有理智的堤坝！
去他的温顺伪装！
去他的隐忍求生！
去他的狗屁圣命难违！
她受够了！
受够了王氏的刻薄！
受够了丞相府的欺凌！
受够了这该死的、开局即地狱的穿越！
更受够了眼前这个病秧子，明明自己都半只脚踏进棺材了，还用这种施舍乞丐般的语气来威胁她！
怒火点燃了血液，烧灼着每一寸神经！
她猛地直起身！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吹得头上歪斜的红盖头都向后飘飞了一下，露出了她线条紧绷的下巴和一小截苍白却透着决绝的脖颈！
“世子爷，” 她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伪装，清凌凌地响起，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近乎挑衅的平静，“您这‘恩赐’，妾身，怕是消受不起啊。”
话音未落，她藏在宽大劣质嫁衣袖口中的手，快如闪电般探出！
手里，赫然攥着一个极其粗糙的、灰扑扑的小瓷瓶！
瓶口用一小块破布塞着，正是她在丞相府破院里找到的、原本不知道装过什么的废弃药瓶，被她用灵泉水仔细冲洗后，偷偷灌满了空间灵泉！
她几步上前，动作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儿！
萧珩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温顺怯懦的“冲喜工具”会有如此反应！
那双蒙尘墨玉般的眸子里，冰冷的审视瞬间被愕然和一丝猝不及防的惊怒取代！
他想说什么，想阻止，但身体的极度虚弱和那翻江倒海的咳意让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苏晚晴已经欺身到了床边！
在萧珩惊怒交加的目光注视下，她左手如铁钳般猛地探出，精准地、毫不客气地捏住了他那线条优美却瘦削脆弱的下巴！
入手冰凉，皮肤下的骨骼硌得她指尖生疼。
他的皮肤薄得几乎透明，能清晰地看到底下青紫色的血管。
“你…！” 萧珩的瞳孔骤然收缩，嘶哑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怒！
他何曾被人如此粗鲁地对待过？！
然而，苏晚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她右手拇指用力一顶，“啵”的一声轻响，粗暴地顶开了那破布塞着的瓶口！
一股清冽无比、带着奇异生命气息的水汽瞬间逸散出来！
在萧珩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苏晚晴手腕一翻，瓶口对准他被强行捏开的嘴，毫不犹豫地、带着一股子“爱喝不喝，不喝也得喝”的蛮横劲儿，将瓶子里清澈的灵泉水，一股脑儿地灌了进去！
“唔…咳咳咳…咕咚…咳……”
冰冷的液体猝不及防地涌入喉咙，萧珩被呛得眼冒金星，猛烈的咳嗽瞬间爆发！
他下意识地挣扎，但苏晚晴捏着他下巴的手如同铁箍，纹丝不动！
那挣扎的力道在苏晚晴此刻被怒火和空间灵泉滋养过的力气面前，显得如此微弱无力！
他被迫仰着头，喉结剧烈地滚动着，清澈的泉水混着他自己咳出的血沫，狼狈不堪地顺着苍白的唇角蜿蜒而下，染红了那身暗红色的劣质喜服前襟，也沾湿了苏晚晴捏着他下巴的手指。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秒。
苏晚晴灌得干净利落，一滴不剩！
灌完，她猛地松开手，像甩掉什么脏东西一样，迅速后退一步，将那空了的粗糙小瓷瓶随手揣回袖中（实则瞬间收回空间）。
她站定，微微喘息着，盖头因为刚才的动作彻底歪到了一边，露出了大半张脸。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死死地盯着床上咳得惊天动地、几乎背过气去的男人。
她抬手，用袖子随意抹掉溅到脸上的几滴混着血沫的水渍，下巴微扬，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狂妄的笃定和一丝不耐烦的催促：
“先活过今晚再说吧，世子爷！”
声音清脆，掷地有声！
“咳咳咳…呕…咳咳…”
回应她的，是萧珩更加撕心裂肺、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剧咳。
他弓着身体，瘦削的脊背剧烈地起伏，像一张拉满到极限、随时会崩断的弓。
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呛咳和突如其来的暴怒，浮起一层不正常的、病态的潮红。
他用手死死捂着嘴，指缝间不断有暗红色的血沫和刚才被强行灌入的清水混合着涌出，滴滴答答落在锦被上，晕开一片刺目的污渍。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墨玉般的眸子，此刻因为极度的呛咳、暴怒和难以置信，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里面翻涌着滔天的怒火、冰冷的杀意，以及一丝……被冒犯尊严的屈辱！
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绝境却依旧凶性不减的孤狼！
他死死地盯着站在床边、那个胆大包天、一身劣质嫁衣、盖头歪斜、眼神却亮得惊人的女人！
“你…你…咳咳…！” 他试图说话，试图质问，试图用最冰冷的语言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撕碎！
但汹涌的咳意和喉咙深处被灵泉水冲刷后带来的、一种奇异的清凉感与灼痛交织的复杂感觉，让他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
苏晚晴毫不畏惧地迎上他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甚至还挑衅般地扬了扬眉梢。
【看什么看？姐救你狗命呢！】
【虽然方式粗暴了点…但见效快啊！】
【啧啧，这眼神，想吃人啊？有本事跳起来打我啊？】
她内心的小人儿叉着腰，嚣张无比。
表面却只是淡定地整理了一下歪掉的盖头，遮住了眼底那抹狡黠和得意。
就在这时——
“吱呀！”
房门被猛地推开！
刚才那个管事嬷嬷带着两个端着药碗、一脸惊恐的丫鬟冲了进来！
显然是被里面惊天动地的咳嗽声惊动了！
“世子爷！您怎么了？！” 嬷嬷看到萧珩咳得浑身痉挛、满嘴血沫的惨状，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扑到床边，“快！拿药！拿干净帕子来！”
两个丫鬟手忙脚乱地递药递帕子。
嬷嬷一边慌乱地用干净的帕子擦拭萧珩嘴角的血水，一边猛地抬头，目光如刀子般狠狠剜向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的苏晚晴，声音尖锐刻薄到了极点：
“苏氏！你对世子爷做了什么？！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冲撞了世子爷？！你这灾星！扫把星！夫人说得没错，丞相府送来的就是个祸害！”
苏晚晴盖头下的嘴角撇了撇，内心翻了个白眼：【呵，这就开始甩锅了？】
她刚想开口，把“世子爷自己咳血关我屁事”甩回去——
床榻上，那撕心裂肺、仿佛永无止境的剧咳，却毫无征兆地……减弱了？
虽然萧珩依旧在喘息，身体因为刚才的剧咳还在微微颤抖，但那种仿佛下一秒就要咳断气的濒死感，明显缓和了下来。
他捂着嘴的手缓缓放下，帕子上虽然还有血沫，但颜色似乎比刚才鲜亮了一点？
不再是那种暗沉的淤血。
他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变得稍微平稳了一些，不再像破风箱那样令人心惊。
最明显的是他的眼神。
那双布满血丝、充满暴怒杀意的眸子，在剧烈的喘息平复后，竟诡异地沉淀了下来。
里面的惊怒未消，但更深处，却翻涌起一种极其浓烈的、如同深渊漩涡般的探究和……难以置信的震动！
他不再看那管事嬷嬷，而是再次将目光，死死地、带着一种全新的、令人心悸的审视，钉在了苏晚晴身上！
那目光，锐利得仿佛要穿透那层粗糙的红盖头，直抵她的灵魂深处！
管事嬷嬷也察觉到了世子的变化，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世子爷，您…您感觉如何？”
萧珩没有回答嬷嬷。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胸腔的震动似乎顺畅了许多，喉咙里那种火烧火燎、带着血腥味的灼痛感，竟然被一股奇异的、清冽的甘甜所取代？
虽然依旧虚弱，但那种沉甸甸压在心口的、令人窒息的濒死感，竟然……减轻了？
这感觉……太诡异了！
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才捂着嘴、沾着血水和清水的指尖，然后，目光再次移向苏晚晴。
这一次，他的声音虽然依旧嘶哑虚弱，却不再断断续续，带着一种沉沉的、如同寒潭深水般的压迫感，清晰地问道：
“你……”
“给我喝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