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凌清玄察觉阴谋，欲提醒夭夭
万魂幡炸了锅。
起因是那张被清晨第一缕阳光照亮的白纸。
当扫山门的弟子颤颤巍巍地将那张纸从宗门石碑上揭下来，呈给大长老时，整个长老堂的空气都凝固了。
“世界那么大，本圣女想去灭一灭。”
“勿念，锅已备好，随时来背。”
落款，一个龇牙咧嘴的小火龙。
笔迹嚣张，墨迹飞扬，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服的疯劲儿。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一名脾气火爆的长老气得胡子乱颤，一巴掌拍在桌上，“她这是要叛出宗门！还要去灭世？她以为她是谁！”
“‘锅已备好，随时来背’……这是何意？”另一名长老捻着山羊须，百思不得其解，“她这是要去闯下滔天大祸，然后让我们整个万魂幡去给她背黑锅吗？”
一时间，堂内议论纷纷，斥责声、惊疑声不绝于耳。
唯有宗主和大长老，两人对视一眼，久久没有说话。他们的眼神里，没有愤怒，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震撼与……狂热。
“你们懂什么！”许久，大长老才猛地一拍大腿，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变调，“糊涂！你们都糊涂啊！”
他指着那张白纸，像是在指点一件稀世珍宝：“你们看这字里行间！‘灭一灭’！何等气魄！何等举重若轻！这显然不是真的要去毁灭世界！”
众长老被他吼得一愣。
大长老深吸一口气，开始了他的“解读”：“圣女殿下身负始龙血脉，乃应劫之人！她此行，必然是去寻找破劫之法！但此法必定惊天动地，会触动仙、妖、魔三界的根本利益，在世人眼中，与‘灭世’无异！所以她才用此等反话，是在暗示我们！”
“那……那‘背锅’又作何解？”有长老小心翼翼地问。
“这才是圣女殿下深谋远虑之处！”宗主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她这是在告诉我们，她此行无论造成多大的风波，引来多少仇敌，所有的罪名，所有的恶果，都由她一人承担！她已经为我们万魂幡，为我们整个魔道，准备好了一口可以揽下所有罪责的‘锅’！她这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我们啊！”
此言一出，满堂寂静。
所有长老都愣住了，他们看着那张薄薄的白纸，再回味那两句嚣张的话，感觉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
圣女殿下非但没有叛逃，反而是在进行一项伟大的、孤独的、不被世人理解的宏伟计划？她甚至提前想好了，要一个人扛下所有的骂名与后果，为宗门扫清障碍？
这是何等胸襟！何等魄力！何等深沉的……魔道之心！
“我……我错怪圣女了！”先前那名火爆长老老脸一红，羞愧地低下头。
“圣女殿下……真乃我魔道万年不出的麒麟之才！”
“我等愚钝，险些误解了圣女的深意！”
一时间，整个长老堂的风向彻底转变，从愤怒声讨，变成了此起彼伏的赞叹与自我检讨。他们仿佛看到，一位孤独的英雄，正背负着整个世界的误解，毅然走向一条布满荆棘的黑暗王路。
宗主看着众人的反应，满意地点了点头，但他的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忧虑。他望向北方，那里是无尽的未知险地。
夭夭，你这孩子，究竟想做什么？
……
仙界，天枢殿。
凌清玄放下了手中的玉简，眉心微蹙。
玉简上记录的是仙界北境边陲一处仙阵的灵力损耗数据，枯燥，繁琐，却事关重大。自从上次与龙夭夭在凡人小镇分别，回到仙界接受问责后，他就被各种各样的事务缠住了手脚。
长老会明面上是给了他“暂留查案”的权力，实则却用这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公务，将他牢牢地困在了天宫之内。
他知道，这是长老们对他的变相禁足。他们不信任他，更不信任龙夭夭。
他揉了揉眉心，心中总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不安。
这种不安，从他在万魂幡的万宝楼里，亲手抹去那些关于混沌魔渊的资料时，就已经种下。
他以为那是在保护她，是釜底抽薪，让她断了那个最危险的念头。
可他了解龙夭夭。她就像一团野火，堵是堵不住的。你封住了所有的路，她就会自己烧出一条路来，哪怕那条路的尽头是万丈悬崖。
他毁了她的地图，只会让她去寻找更不可靠、更危险的“带路人”。
比如……墨千魂。
那个男人的名字像一根细刺，扎在凌清玄的心里。他能感觉到那个人身上同类的、对龙夭夭的复杂关注，但不同的是，墨千魂的关注里，没有守护，只有毫不掩饰的占有与利用。
就在这时，一只通体雪白的灵雀，穿过层层殿宇的禁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他面前的窗棂上。
灵雀的脚上，系着一根细如发丝的金线。
凌清玄眼神一凝。
这是他安插在魔道最深处的“眼线”传来的最高级别的警讯。
他伸出手，灵雀乖巧地跳到他的指尖。他迅速解下金线，将其置于眉心。一段断断续续、夹杂着大量干扰的魂念，涌入他的识海。
“墨千魂……勾结……仙将林苍……”
“假图……断龙崖……诱杀……”
“七日……已动身……往北……”
“夺血……净化……”
魂念到这里，戛然而生，显然是传递消息之人情况紧急，无法再继续。
但仅仅是这几个破碎的词语，已经足够凌清玄拼凑出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阴谋。
“砰！”
他身前的白玉长桌，瞬间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最终无声地化为一地齑粉。
天枢殿内，温度骤降。
凌清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那双向来清冷如古井的眼眸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墨千魂！林苍！
一个魔道枭雄，一个仙界将领！
一个为了夺取她的血脉，一个为了所谓的“替天行道”！
这两个本该是死敌的人，竟然为了同一个目标，联手设下了一个必杀之局！
断龙崖……好一个断龙崖！光是这个名字，就充满了恶毒的诅咒。
而他，凌清玄，那个自以为是的守护者，竟然就是促成这一切的推手！
是他毁掉了万宝楼的资料，让龙夭夭走投无路，只能去找墨千魂这头最危险的豺狼做交易。
是他一次次为她辩解，激起了林苍更深的偏见与杀心，让这位仙将不惜与魔头为伍，也要除掉她这个“隐患”。
他以为自己在为她遮风挡雨，却原来，是他亲手将她推进了风暴的中心。
一股从未有过的悔恨与暴怒，像是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翻滚、冲撞，几乎要破体而出。
他不能等了，一刻都不能！
龙夭夭的性子，一旦认定了目标，便会一往无前。她此刻，一定正按照那张通往地狱的地图，满心欢喜地奔赴自己的“灭世舞台”。
她根本不知道，舞台的周围，早已布满了猎人的陷阱，只等她这位主角登场。
凌清玄身上仙光一闪，便要化作剑光冲出大殿。
“清玄。”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在大殿门口响起。
天枢殿的殿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一名须发皆白，身着星辰道袍的老者，正静静地站在那里。
是他的师尊，掌管仙界刑律的太上长老。
“师尊。”凌清玄强行压下心头的焦躁，躬身行礼，“弟子有万分紧急之事，需要立刻下界一趟。”
“是去找那个龙女吗？”太上长老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一切。
凌清玄心头一沉，没有否认。
“不必去了。”太上长老缓缓走进殿内，他看了一眼地上化为齑粉的玉桌，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你哪里也去不了。”
“为何？”凌清玄猛地抬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北境天门的混沌裂隙，于半个时辰前出现异动。”太上长老的语气不容置疑，“魔气外泄，方圆三百里已化为死地。仙帝下旨，命你即刻率领三千天兵，前往镇守。一个时辰内，必须出发。”
北境天门……混沌裂隙……
每一个字，都像一座山，重重地压在凌清玄的肩上。
那是仙界的北大门，一旦失守，混沌魔气将长驱直入，后果不堪设想。作为仙界年轻一辈的领袖，镇守天门，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可……夭夭怎么办？
这时间，未免也太巧了。巧合得像是一场精心的算计。
“师尊，镇守天门，并非只有弟子一人可以！请您另外委派他人，弟子……”
“糊涂！”太上长老厉声打断了他，“凌清玄，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吗？你是仙界的少君，是未来的天柱！你的责任，是守护这三界众生，而不是为了区区一个魔女，置仙界安危于不顾！”
“她不是魔女！”凌清玄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她是应劫之人！她若出事，灭世之劫同样会降临！”
“那也该由她自己去应劫，而不是由你赔上整个仙界的安危去救她！”太上长老的目光变得锐利，“你以为，为师不知道林苍和墨千魂的那些小动作吗？你以为，这北境天门的裂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异动吗？”
凌清玄浑身一震。
太上长老看着他震惊的表情，缓缓闭上眼睛，语气里多了一丝疲惫：“清玄，这是仙界长老会的决定。我们需要一个结果。无论龙夭夭是在断龙崖被林苍‘净化’，还是她真的有通天之能，能反杀二人，对于仙界而言，都是一次试探，一次筛选。”
“用她的命去试探？”凌清玄的声音冷到了极点。
“若她连这一关都过不了，那她便不配做那个应劫之人。”太上长老睁开眼，目光重新变得漠然，“这是她的命，也是你的。你的命，就是镇守北境天门。去吧，不要让为师失望，更不要让整个仙界失望。”
话音落下，太上长老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天枢殿内，死一般的寂静。
凌清玄站在原地，像一尊被抽去魂魄的雕像。
他明白了。
这不是巧合，这是一个局。一个针对龙夭夭，也针对他的局。仙界的那些老家伙们，用他的责任与道义，给他上了一道最牢固的枷锁。
他可以不顾自己的性命，却不能不顾仙界的安危。
他的“正道”，在这一刻，成了最锋利的，刺向他自己的剑。
许久，凌清玄缓缓抬起手。数只比之前那只灵雀速度更快的金色剑羽，在他掌心凝聚成形。他将断龙崖的位置、墨千魂与林苍的阴谋，以及一句他犹豫了许久才下定决心的话，全部化作神念，注入了剑羽之中。
“去！”
他手一挥，数道金光瞬间射出，穿透了天宫的云层，朝着人间的不同方向疾飞而去。
他不知道哪一道能找到她。
他甚至不知道，以她的速度，这些剑羽是否还追得上。
做完这一切，凌清玄走到殿外，站在白玉栏杆前，望向人间北方的滚滚红尘。云海翻腾，遮蔽了一切。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仿佛能看见，那个孤身一人的黑色身影，正一步步，走向深渊。
他第一次，尝到了无能为力的滋味。
那是一种比万剑穿心，更让他痛苦的煎熬。
而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荒原上，一道黑色的身影正迎着凛冽的北风，急速前行。
龙夭夭从怀中掏出那张兽皮地图，确认了一下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意。
“断龙崖……就快到了。”
她丝毫没有察觉，在极高的天穹之上，有一双眼睛，正通过水镜之术，冷冷地注视着她。而在她前行的道路尽头，另一双眼睛，也已经睁开，充满了贪婪与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