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黄的落叶铺满小道，湖面上波光粼粼，几艘小船破开水面，溅起一串金色的水珠。
一杯饮品递了过来，叶凌接在手里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竟有些像咖啡，只不过略甜了一些，口感微涩。
白泽在她旁边坐下：“内城特有的饮品，据说在旧时代的时候非常流行。”
两人并排坐在湖边的长椅上，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
一个小孩跑了过来，脚下一绊，险些跌倒。叶凌扶住了他，孩子的母亲匆匆赶过来教训了孩子几句，又对叶凌道谢。
叶凌微笑着摇摇头，示意她不必客气，母亲牵着孩子的手走远了。
白泽一直在默默地看着。
一阵风吹来，头顶的叶子哗哗作响，他的手动了动，风就从两人身边绕了过去。
“我小时候偶尔会来这里玩。”白泽说，“那时湖上面还没有桥，水里有许多鱼和植物，有些人会搬了椅子坐在湖边钓鱼，打赌下一条钓上来的鱼身上长了几条腿。”
叶凌看着清透见底的湖水，问：“后来呢？”
“后来一种叫做蔓生萍的植物一夜之间爬满了三个街区，于是就全都清理掉了。”
白泽同样望着远处的湖面：“再后来，人们发现蔓生萍做成菜品十分美味，于是又有了专人种植。”
他勾了勾手指，风卷着一片树叶落到了他的膝上。他拿起树叶，低头看着金黄叶片上的脉络。
“当人类觉得蔓生萍是威胁的时候，就会对它斩草除根；当人类觉得它有用，又会主动培育种植。”他说，“但蔓生萍始终就只是蔓生萍而已。”
“白泽，我知道我是谁。”叶凌平静地说，“我不会因为这具身体从前的遭遇就恨上了人类，也不会因为我如今过的还不错，就替她去原谅谁。”
“我知道，”白泽同样平静，“我只是想说，你不必强迫自己去背负别人的期望。那些实验体救下的是零——你说过你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不是吗？你不是她，不必去背负她的因果，这不是你的责任。”
叶凌闭了一下眼，那个年轻女人临死时的样子又浮现在了她的脑海。她的目光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神明，充满了狂热、信任与依赖。
那目光的重量压得她喘不上气来。
“我不知道，”叶凌喃喃道，“白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是人类，人类的敌人是荒野上数不胜数的异种。与异种战斗对她来说不是难事，她不怕受伤流血，这是她熟悉的领域。
可她又是实验体，实验体的敌人是创造了他们，又准备消灭他们的人类。
人类将实验体变成怪物，又剥夺了他们同为人类的身份。
不是人也不是异种，实验体形成了一个新的种族。
而在人类准备使用抑制剂将所有实验体全部摧毁的时候，他们如异种般形成了眷族，而她则是眷族的“王”。
她被动地承受了他们的生命、忠诚和奉献，这些都让她感到沉重的压力和责任。
她可以像白泽说的一样无视这一切，但——她做得到吗？
她真的可以视无数实验体的命于无物，眼睁睁看着他们如蝼蚁般死去吗？
他们不该、也不能就这样死掉。
可她却又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独立？反叛？自创政权？
她要将枪口对准一直以来保护着的人类吗？
叶凌的脑子里很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茫然。她仿佛被割裂成了两半，一半是人类，另一半是实验体。
她又觉得好笑，这二者真的是彼此对立的吗？实验体难道不是人类吗？他们也是从幼童被催化着成长的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零，零！”
叶凌猛然从混乱中挣脱，她抬起头，在白泽灰蓝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我有些不对劲。”她抬起手按在心口，低声说道。
这些不是她的情绪。
她从来不会犹豫，哪怕不知前路在何方，她也不会停滞不前，而是大步向前走——她相信只要走下去，就总会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白泽担忧地看着她。他没有错过刚才她脸上的无措和迷茫，甚至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
有那么一瞬他想要把她抱进怀里，告诉她没关系不要多想，但在她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这个念头立即烟消云散了。
零或许偶尔会流露出一丝脆弱，但她不需要安慰，不会依靠别人，也不用任何人为她做决定，她的内心比任何人都要强大。
他能做的只是陪在她身边而已。
于是他说：“不管你决定怎么做，我都支持你。”
叶凌笑了下，精神逐渐清明。
以她现在的实力，还不配去想那么宏大的议题。
不管是拯救人类还是拯救实验体，都是在她变得足够强悍之后才能考虑的。
而现在最重要的，则是——
“时间差不多了，”她站起身，说道，“我们去吃饭吧。”
白泽也站了起来：“餐厅就在湖的对面。”
“口味如何？”叶凌挽上了他的胳膊。
两人像是情侣一般沿着湖边向桥上走，白泽边走边说道：“有几道招牌菜很不错，据说是根据旧时代的菜谱复原出来的。”
“那我一定要尝尝。”叶凌说。
旁边的一男一女刚从船上下来，她迎着他们的目光说：“难得来一次内城，我要把招牌菜全都点一遍！不然等回到荒野又要啃肉干了。”
白泽轻笑着应了：“行，全点一遍。”
两人若无其事地从那一男一女面前经过，上了桥之后，叶凌借着偏过头和白泽说话的机会，用余光扫了他们一眼。
男人似乎在用手环与什么人联络，过了一会儿，两人跟了上来。
“上钩了么？”白泽问。
叶凌点点头。
“太迟钝了，”她抱怨道，“整整一个上午——也不知道影和岩那边顺不顺利。”
白泽为她推开了餐厅的大门，对着恭敬迎上来的侍者微微点头。
“等会儿我们就能知道了。”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