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把档案袋塞进抽屉，顺手压了压边角翘起的旧文件。U盘还插在接口上，他没拔，只是盯着屏幕右下角的时间看了两秒。
三点零七分。表彰仪式结束才十分钟，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他刚想站起来倒杯水，门就被撞开了。
大番薯冲进来，手里捏着一张纸，脸比打印纸还白。他的三根头发歪成一撮，像是被风吹过又被人揉了一把。他一句话没说，先把那张纸拍在桌上，手指抖得像通了电。
老夫子低头看。是封邮件截图，发件人是客户方项目主管，标题写着“关于报价单版本错误的正式通知”。内容很短，意思很清楚——他们提交的方案用了旧版模板，关键数据缺失，客户决定终止合作流程。
“我……我交错了。”大番薯声音发颤，“不是故意的，我明明核对过三次，可最后上传的那个……不是我改的那版。”
老夫子没说话，手指在键盘上敲了几下，调出内部提交记录。系统显示，最终提交版本的确是在昨晚十一点半上传的，署名是大番薯，修改时间戳比他本地保存的最新版早了四十分钟。
他抬头：“你什么时候交的？”
“八点半就传了初稿，后来助理说要加附件，我让她改完告诉我。她说搞定了，我还问了一句‘是不是最新版’，她回了个勾。”大番薯抓着自己衣角，“我真以为没问题了……”
话没说完，手机响了。来电显示三个字：林经理。
大番薯僵住，手抬到一半不敢接。
老夫子直接拿过手机，按下接听，放在桌面上外放。
“大番薯！”电话那头声音又急又硬，“你知道这一单值多少钱吗？两百多万！就这么让你一个错文件给砸了？”
“林哥，我……”大番薯嘴唇动了动。
“别叫我哥！”对方打断，“公司形象呢？客户信任呢？你现在马上写辞职报告，下午四点前交到人事部。这事影响太坏，必须有人负责。”
电话挂了。
大番薯站着没动，眼眶红了。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解释什么，又咽了回去。
老夫子看着他，忽然伸手把他按在椅子上。
“坐下。”
大番薯坐了。
“喝水。”
他递过去自己还没喝的那杯水。大番薯接过去，手还在抖，水洒出来一点，滴在裤子上。
老夫子打开电脑，重新调出提交日志，同时启动金手指。界面无声展开，一行行数据开始自动比对版本变更路径、操作权限流转和通讯记录时间线。
几秒后，初步分析结果跳出。
问题出现在助理那边。她确实在九点二十完成了更新，但系统提示同步失败，需要手动确认。她没处理弹窗，而是直接关了电脑下班。半小时后，大番薯用手机远程登录系统，误以为一切正常，从历史列表里选了前一天的备份文件重新上传。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老夫子合上分析页，“流程断在中间，责任不该你全扛。”
大番薯抬头：“可林经理说要辞职报告……”
“他现在气头上，话不能全听。”老夫子站起身，“再说，谁规定错了就得滚？咱们又不是只会犯错不会补救。”
他拿起手机，拨了个号码。
等响到第三声，对面接了。
“林哥。”老夫子语气平缓，“我是老夫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你替他说情？”
“不是求情，是谈事。”老夫子靠着桌边，“这单丢了，责任要查，但方式可以商量。给我二十四小时，我和大番薯一起把事情理清楚，带上整改方案来见你。”
“你还想留他？”林经理冷笑，“你知道今天上午客户打了几个投诉电话吗？”
“我知道。”老夫子说，“但我更知道，大番薯这三年经手三十多个项目，从没出过一次重大失误。这次是巧合叠加漏洞，不是能力问题。”
电话那头没立刻回话。
老夫子继续说：“星桥计划你也知道。我们能跟对手合作成功，靠的不是运气，是能把问题拆开看，找到真正的根子。现在这事也一样。与其急着罚人，不如先堵住漏洞。不然下次换个名字，照样出事。”
又是一段沉默。
“你担保？”林经理终于开口。
“我担保。”老夫子说，“如果再出同类问题，责任我一起担。”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行。二十四小时，我要看到东西。不是检讨书，是解决方案。”
“一定。”
电话挂断。
老夫子转头看向大番薯：“听见了？还有机会。”
大番薯鼻子一酸，差点又要哭出来。
“别忙着难过。”老夫子走过去，拍他肩膀，“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回家写辞职信，认栽；二是跟我一起，把丢掉的单子抢回来。”
大番薯吸了口气，抹了把脸：“我选第二个。”
“好。”老夫子拉开椅子，“先说全过程，从你昨天下午收到需求开始，每一分钟都讲清楚。哪个环节松了，我们就从哪拧紧。”
大番薯点点头，坐正身子，开始回忆。
老夫子一边听，一边在电脑上调取聊天记录、系统日志和审批流截图。金手指同步运行，将所有信息按时间轴排列，标记异常节点。
说到助理关闭弹窗那段时，老夫子停下。
“她没收到提醒？”
“她说后来才看见，但以为已经传好了。”
“那就是系统没推成功。”老夫子点开后台配置，“这里有个默认设置，失败时不强制通知负责人。老毛病了，一直没人改。”
他记下这一点。
接着又发现另一个问题：大番薯的账号有上传权限，但没有版本锁定功能。任何人修改后不主动告知，他就无法实时察觉变动。
“权限设计不合理。”老夫子皱眉，“上传的人看不见更新状态，改的人又不用强制确认，等于两条线跑，迟早对不上。”
大番薯听得认真起来：“那……这些都能改？”
“能。”老夫子关掉页面，“但现在不说这个。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明白，客户为什么这么快就发现了错误？”
大番薯愣住：“什么意思？”
“他们早上才发通知，但我们昨晚十一点就传了文件。十几个小时，他们怎么反应这么快？一般流程不是要等评审会吗？”
这个问题让空气静了一瞬。
大番薯摇头：“我不知道……可能是他们内部提前看了？”
老夫子没答话，重新打开邮件原文，放大落款时间。
发送时间是今早八点整，但抄送名单里有一个陌生邮箱，域名不属于客户公司。
他眯起眼。
正要深查，手机又响了。
是秦先生。
老夫子按下接听，开了免提。
“你们在哪？”秦先生声音急促，“我刚听说大番薯的事？”
“在办公室。”老夫子说，“正查原因。”
“那你小心点。”秦先生顿了顿，“我刚才路过财务部，听见林经理跟人事说，这件事定性为‘重大工作事故’，不仅要辞退当事人，还要扣绩效连带责任。”
老夫子眉头一沉。
大番薯脸色又白了几分。
“他还说……”秦先生压低声音，“这种人留着就是隐患，趁早清出去。”
话音落下，屋里没人说话。
老夫子看着屏幕上的陌生邮箱，手指慢慢敲着桌面。
几秒后，他合上笔记本。
“走。”他对大番薯说。
“去哪？”
“换个地方说话。”
两人起身往外走。走廊灯光稳定，脚步声清晰。
拐过茶水间时，老夫子忽然停下。
他从口袋里掏出U盘，插回电脑包侧袋。
然后推开旁边一间空会议室的门，拉着大番薯进去，反手锁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