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的话刚落，饭桌上原本缓和的气氛又紧了一分。陈小姐的手指微微动了下，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碗沿。老夫子却没急着抬头，而是慢悠悠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她碗里。
“你这么关心这事，是不是想当伴娘？”
这话一出，旁边几个婶子先笑了。有人拿筷子敲碗边，有人捂嘴摇头。小姑脸一红，筷子在盘子里戳了两下，也没再追问。
老夫子这才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温刚好，不烫不凉。他看了眼坐在对面的母亲，发现她正低声跟二姨妈说着什么，嘴角还带着点笑意。
“这孩子，确实比以前沉得住气了。”母亲的声音不大，但刚好传到他这边。
老夫子没应声，只是把杯子轻轻放回桌面。他知道，刚才那场仗，已经过了最硬的那一关。现在不是谁赢谁输的问题，而是大家开始愿意听他说点什么了。
大姑父忽然举起酒杯站起来，脸上堆着笑：“来来来，咱们不说那些了，我敬你一杯。”
老夫子抬眼看他。这位平时最爱挑刺的长辈，此刻眼神里竟有几分试探，也有些许服软的意思。
“你这么能说会道，以后当领导不得把下属管得服服帖帖？”大姑父笑着问，语气听着像夸，又像还在考他。
老夫子也笑了，跟着起身，端起自己的杯子：“带团队不是压人，是帮人成长。就像今天这顿饭，大家各有想法，但我更希望听到每个人的声音，而不是只听一个人定调。”
这话一落，屋里安静了几秒。
父亲本来正低头剥虾，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轻轻点了点头。
二姨妈小声嘀咕：“这话说得……倒也不算狂。”
小姑抿了口汤，没接话。
大姑父愣了半晌，最后干笑两声：“哎呀，说得挺好，说得挺好。”说完坐下了，酒也喝了，就是那笑容还有点僵。
可老夫子知道，这一轮，过去了。
没过多久，母亲突然转向二姨妈，提起一件旧事：“对了，你不是说你同事家那孩子上学难吗？我记得是城西那所重点小学吧？”
二姨妈点头：“可不是嘛，托了好几个人都没门路。”
“老夫子前两天就办成了。”母亲语气平淡，像是在说谁家今天买了菜，“人家保洁阿姨的孙子，户口不在本地，材料也不全，他愣是找关系协调好了。”
饭桌另一头传来一声轻叹。
是三叔公，平时话最少的那个老人。他放下筷子，看着老夫子：“你连这种事都肯搭把手？”
老夫子摇头：“不是我多厉害，是刚好认识负责招生的老师。人家也讲规矩，该补的材料一样没少，我只是帮忙递了个申请。”
“可人家凭什么帮你递？”堂嫂忍不住问。
“因为我去年帮他们班做过一次公益讲座。”老夫子答，“老师说，你愿意为孩子花时间，他们也愿意为你走一步。”
这话没刻意拔高，也没炫耀，就这么平平实实说了出来。
屋里的气氛，又变了。
不再是盯着他有没有钱、有没有房、什么时候结婚，而是开始琢磨——这个人，到底靠不靠谱。
父亲终于开口了，声音不高，但压得住场：“做事靠谱的人，才值得托付。我看老夫子这几年，没靠谁，都是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
这句话说完，没人反驳。
就连之前一直冷眼旁观的几位叔伯，也都慢慢点头。有人开始主动给老夫子夹菜，有人笑着问他工作累不累，还有个姑婆拉着陈小姐的手，左看右看，满脸欢喜。
“你是有福气的，找了个踏实人。”她说，“不像有些小伙子，嘴上说得天花乱坠，回头连房贷都还不起。”
陈小姐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悄悄往老夫子那边靠了靠。
老夫子察觉到了，伸手过去，在桌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掌心有点汗，但很暖。
他知道她在紧张，也知道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这场聚会，不只是他的试炼，也是她的。
而现在，他们都挺过来了。
酒过三巡，菜也上了七八道，长辈们陆续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有人穿外套，有人叫车，还有人站在门口跟邻居打招呼。
老夫子和陈小姐一起站在玄关处送人。
二姨妈临出门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干，家里支持你。”
三叔公走过时，只说了四个字：“不错，有担当。”
就连大姑父，走的时候也没再提什么请客办聚会的事，反而塞给他一个红包，说是“给新人的祝福”，扭头就走了，背影还有点匆忙。
最后一个走的是父亲。
他走到门口，忽然停下，回头看了老夫子一眼。
老夫子迎上去：“爸，还有什么事儿？”
父亲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好的纸，递给他。
老夫子打开一看，是张手写的清单，上面写着三条规则：
不准打听未婚小辈的感情状况；
吃饭时不许比较收入、房产、孩子成绩；
谁要是当众贬低自家亲戚，罚五百红包当场发群里。
正是昨晚他提的那三条。
“刚才你说的三条规矩，”父亲低声说，“我记下了。明年轮到我办，我也按这个来。”
说完，他拍了拍儿子的肩，转身下了楼。
老夫子站在原地，手里捏着那张纸，一时没动。
陈小姐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听见了吗？”
“听见了。”他说。
“他们真的认可你了。”
老夫子没回答，只是把那张纸叠好，放进了上衣口袋。
夜风从敞开的门缝吹进来，带着一点初秋的凉意。楼道里的灯忽明忽暗，照在门外的地上，拉出两条长长的影子。
陈小姐靠着他的肩膀，轻声说：“我们回去吧。”
老夫子点点头，正要关门，忽然听见楼下传来一阵脚步声。
他探头往下看，是父亲刚走到一楼拐角，正跟邻居聊天。
邻居问：“老李，今年聚会谁最出风头啊？”
父亲笑了下，说：“我家那个小子。”
话音落下，他抬头看了看楼上，正好对上老夫子的目光。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秒，谁都没说话。
然后父亲转过身，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