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子的手还停在野餐布边缘，指尖离她的手背只差一点距离。风把花瓣吹得轻轻滚动，落在两人之间的布面上。他刚想再动一下，树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
接着是踩断枯枝的“咔嚓”声。
一个矮胖的身影猛地从灌木丛里钻出来，头顶三根头发随动作一抖一抖。大番薯双手举高，像是要宣布什么重大消息。
“我来助你成功恋爱！”
老夫子差点从地上跳起来。陈小姐也愣住了，转头看向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影。
大番薯咧嘴一笑，从背后掏出一串红灯笼，“你看，我给你加了氛围灯！浪漫升级！”说着就往树上挂，绳子缠了三圈直接绑在低矮的树枝上。
老夫子冲过去：“谁让你来的？谁让你带东西来的？”
“你昨天在公司自言自语说‘白山茶、野餐布、无干扰’，我就知道你要搞大事！”大番薯一边说一边拉开背包，又掏出一个小音响，“我还准备了背景音乐，自动感应心跳播放情歌！”
老夫子伸手去抢：“关掉它！立刻！”
“别急嘛。”大番薯按下按钮。
音箱发出一声尖响，随即传出节奏欢快的儿歌：“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
老夫子脸色发黑。陈小姐捂住嘴，肩膀微微抖动。
“这不是情歌！”老夫子吼道。
“啊？”大番薯低头看屏幕，“点错了点错了！”他慌忙操作，结果按到最大音量，整首歌在湖边炸开。
几个散步的路人扭头看来。
老夫子一把拔掉电源，把音箱塞进包里。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可大番薯还没完。他又从包里拿出一条横幅，展开一看，上面写着：“祝老夫子追爱成功！加油！”
“你写这个干嘛！”老夫子抢过去就要撕。
“别撕！”大番薯护住横幅，“我都画好支架了，插在地上特别显眼！”
“我不需要显眼！”老夫子压低声音，“我要的是安静、自然、正常交流！不是办路演！”
“可我觉得气氛不够热烈。”大番薯挠头，“爱情不就是要轰轰烈烈吗？”
“这不是拍电视剧。”老夫子揉着太阳穴，“这是现实。”
“可你连手都不敢牵。”大番薯小声嘀咕。
老夫子瞪他一眼。那边，陈小姐已经笑出声了。
她站起身，走到那束白山茶前，低头看了看。花束依然整齐，包装纸也没拆乱，和周围一片狼藉形成鲜明对比。
“这花没受影响。”她说。
老夫子走过去，站在她旁边。“本来只想好好说几句话。”他看着地上的灯笼线和歪倒的支架，“现在全毁了。”
“没有全毁。”她抬头看他，“至少花还在。”
大番薯站在原地，手里还抓着半截横幅杆。他看看老夫子，又看看陈小姐，忽然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
“我……我是想帮忙。”他声音变小了，“我知道你一直喜欢她，我也希望你能幸福。我只是……不太会做事。”
老夫子叹了口气。他盯着那根挂在树杈上的音箱线看了两秒，然后伸手把它扯下来，扔进包里。
“下次。”他说，“你想帮忙，先问我能不能帮。”
“好。”大番薯点头，“下回我只在旁边看着，一句话不说。”
“也不用那么绝。”老夫子看了他一眼，“你可以带瓶水来，站远点等召唤。”
大番薯眼睛亮了一下：“真的？那你还是愿意让我参与？”
“你都来了。”老夫子语气松了些，“总不能把你赶去喂蚊子。”
陈小姐轻笑一声。她重新坐回野餐布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大番薯犹豫了一下：“那……我现在算不算被原谅了？”
“滚蛋。”老夫子指了指公园出口，“去外面买两瓶水，回来放地上就行。”
“明白！”大番薯转身就跑，三根头发在阳光下一颤一颤，“冰镇的！”
他跑远后，湖边一下子安静下来。风吹过树梢，带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老夫子在陈小姐身边坐下。野餐布不大，两人挨得很近。他把手放在布角，没再往前移。
“对不起。”他说。
“为什么道歉？”
“本来想弄个像样的地方，说点重要的事。结果变成这样。”
“可你现在坐在这里。”她说，“人没走，话也没断，有什么不一样？”
老夫子没说话。
“而且。”她看着他，“刚才那个人说得对。”
“哪句？”
“你说你不靠系统了。”她声音很轻，“可你今天准备的东西，每一项都在系统建议里。你还记得吗？”
老夫子一怔。
“白山茶、无电子干扰、灯光柔和……你全都做了。”她笑了笑，“你只是不想承认，你在认真对待这件事。”
他低下头，手指无意识碰了下口袋。笔记本还在里面，上面记满了字。
“我不是不信系统。”他说，“我是不想让它决定我说什么、怎么说话。我想用自己的方式试一次。”
“那你试了。”她说，“虽然中间多了个会唱歌的老虎。”
他也笑了。
远处传来小贩叫卖气球的声音，还有孩子追逐打闹的喊声。湖面泛起细碎波纹，阳光照在水上，闪成一片。
老夫子抬起头，看见陈小姐正看着他。她的眼神不像平时那样含蓄克制，反而带着一点笑意，一点期待。
“其实。”他说，“我今天穿这件风衣，不是因为系统说正式场合要穿好点。”
“是因为什么？”
“因为我只有一件能配得上这种日子的衣服。”他顿了顿，“我不想穿得太随便。”
她看着他，嘴角慢慢扬起。
“你知道吗？”她说，“我今天也特意选了这条裙子。”
“为什么？”
“因为我觉得。”她目光落在他脸上，“如果一个人愿意为见面做准备，那我也该回应这份心意。”
老夫子心头一热。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远处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番薯拎着两瓶水冲回来，额头上全是汗。他跑到一半被石头绊了一下，整个人往前扑，水瓶脱手飞出。
一瓶砸在空地上，盖子松了，水洒了一地。
另一瓶滚到野餐布边上，正好撞在花束底座，让那束白山茶晃了晃，但没倒。
大番薯趴在地上，抬头看两人：“我……我又搞砸了……”
老夫子闭上眼，长长吐出一口气。
陈小姐却笑出了声。她伸手扶正花束，指尖轻轻拂去沾在花瓣上的一点灰。
“没关系。”她说，“花还是直的。”
老夫子睁开眼，看着她。
她也看着他，眼神安静，带着笑意。
大番薯慢慢爬起来，站到一旁，双手贴裤缝，一句话不敢说。
老夫子没骂他。他拿起那瓶没洒完的水，拧开盖子，递过去。
“喝一口。”他说。
大番薯接过，小口喝了一下。
“下次。”老夫子说，“慢点跑。”
“嗯！”大番薯用力点头。
老夫子转回头，发现陈小姐正盯着那束花看。阳光落在花瓣上，映出淡淡的光晕。
“你还想说什么？”她问。
他刚要开口，远处传来一阵狗叫声。
一只金毛犬突然从湖对面冲过来，脖子上挂着半截牵引绳，嘴里叼着什么东西。
它直奔野餐区而来，四条腿飞快摆动。
大番薯惊叫：“狗！有狗冲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