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合上时，大番薯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那条通知。他盯着“初审通过”四个字，像看中了彩票头奖号码，嘴角越咧越大，又不敢笑出声，只能拿保温杯挡脸。
老夫子没看他，目光落在楼层显示屏上，数字从b1跳到1，平稳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可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变了。
会议室门口，行政小妹正往桌上摆矿泉水，看见他们俩一前一后走出来，愣了一下：“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
“例会不是十点开始？”老夫子解了下领口，“我记错时间了？”
“没、没有。”小妹赶紧摇头，“就是……老赵总监刚进去，说要提前布置ppt。”
老夫子嗯了一声，推门而入。
长桌两侧已坐了几位主管，老赵在主位附近占了个显眼位置，西装笔挺，领带打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翻页笔，像是准备发表年度述职。
看见老夫子进来，他眼皮都没抬，只把U盘插进投影接口，点了两下鼠标。
屏幕上跳出一行加粗红字：【关于近期部门风气问题的紧急通报】。
底下还配了个火焰图标，跟烧烤摊促销海报似的。
大番薯小声嘀咕：“这标题，比我妈骂我爸打麻将还狠。”
老夫子没接话，径直走到后排坐下，顺手把包放在旁边空位——那是秦先生惯常坐的地方。
大番薯挨着他坐下，偷偷摸出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条，趁人不注意塞过去。
老夫子展开一看，上面是歪歪扭扭的字迹：“秦哥说材料齐了，等你信号。”
他轻轻点头，把纸条揉成一团，丢进裤兜。
会议准时开始。
老板端着茶杯进来，刚落座，老赵就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各位同事，今天我要提一个严重问题。”他语气沉痛，仿佛接下来要说的是谁家祖坟被刨了，“最近我们部门出现了一种非常不健康的倾向——有人打着‘数据分析’的旗号，搞封建迷信那一套！”
全场一静。
有人低头喝水，有人假装翻本子，还有人悄悄抬头看向后排。
老夫子坐在那儿，手指搭在膝盖上，纹丝不动。
老赵继续道：“所谓‘预判走势’‘提前布局’，听着玄乎，其实就是算命换了个马甲！更离谱的是，他还拉拢新人，传播这些毫无科学依据的说法，严重影响团队士气和工作效率！”
他顿了顿，目光直射过来：“我建议，对这类行为进行专项整顿，必要时启动纪律审查。”
说完，他坐下，双手交叉搁在桌上，一脸“我为公司除害”的正义感。
大番薯气得差点拍桌子，被老夫子轻轻按住手腕。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脚步声。
秦先生拎着公文包走进来，西装平整，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U盘插进自己笔记本。
全场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他没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投影控制台前，拔掉老赵的U盘，换上自己的。
“我打断一下。”他说得平静，但声音足够让每个人听清，“我想补充一份材料。”
老赵脸色微变：“这是我的汇报环节。”
“现在是集体讨论时间。”秦先生打开ppt，“而且，我以十年党龄担保——老夫子从没说过一句迷信的话。他做的每一份分析，都有原始数据支撑。”
这话一出，连老板都坐直了。
投影切换，画面变成一张清晰的折线图：横轴是时间，纵轴是项目利润率，两条曲线并列延伸。
一条稳步上升，标注着“老夫子负责项目”；另一条起伏剧烈，最终滑向负值区，写着“老赵主导项目”。
“这是过去五年所有项目的收益对比。”秦先生语速不快，但字字清晰，“大家可以看到，在市场环境相似的情况下，两个团队的表现存在显着差异。”
老赵冷笑：“这种图表谁不会做？随便拉点数据就能吓唬人。”
秦先生不慌，翻页。
新画面是一份内部邮件截图，发件人是市场部预警组，标题为《q3风险提示》，内容详细列出某项目客户流失率超标、回款周期延长等问题。
发送时间：2023年4月12日。
紧接着，下一页显示财务系统审批记录——同一项目在4月15日追加预算五十万，签字人：老赵。
“风险预警发布三天后，追加投资。”秦先生看向众人，“请问，这是理性决策，还是无视警告的盲目投入？”
没人说话。
老赵额头开始冒汗，手指在桌面上敲个不停，节奏越来越乱。
秦先生继续翻页。
一张审计备忘录出现，记录显示该项目后续报销单据中，有多笔“差旅费”实际发生在本地，且发票重复使用。
最后一页，是张汇总表：近三年轻微亏损项目共7个，其中6个由老赵签字主导；同期盈利项目9个，8个与老夫子相关。
“我不是在攻击谁。”秦先生合上电脑，“我只是觉得，当我们谈论‘迷信’的时候，真正该警惕的，是那些用职位掩盖失误、靠甩锅转移责任的行为。”
会议室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的声音。
老板手中的茶杯微微一晃，盖子“当啷”一声掉在桌上，滚了半圈，停在老赵文件边缘。
老赵猛地抬头：“这都是蓄意构陷！他和老夫子早就串通好了！”
秦先生淡淡道：“这份材料昨晚九点四十分上传至人事与监察组备案，编号JY-2023-079，随时可查。”
老赵嘴唇动了动，没再出声，重重坐回去。
老板终于开口：“这份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正式版本？”
“已经提交。”秦先生答。
老夫子这时才缓缓抬头，语气平和：“赵总监，如果你对数据有异议，我们可以当场调取系统日志核对。比如，那几笔本地发生的‘出差餐补’，要不要现在查一下打卡记录？”
老赵没动。
他的手停在半空，像是想翻文件，又像是想遮住屏幕上那些刺眼的红字。
大番薯悄悄竖起大拇指，又被老夫子一眼瞪了回去。
老板看着投影最后那张对比图，久久未语。
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桌角那份被掀开的文件上，边角微微卷起，像是被人反复摩挲过。
老赵终于开口，声音干涩：“这些数据……你怎么拿到的？”
秦先生收拾U盘，放进西装内袋：“你觉得呢？”
老夫子没回答，只是低头看了眼手机。
金手指刚弹出一条新提示：
【目标人物情绪波动峰值：恐慌（持续17秒）→强装镇定（维持3分21秒）→认知失调（当前状态）】
他收起手机，目光扫过老赵的脸。
那张曾经总挂着得意笑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僵硬的肌肉和额角未擦净的汗痕。
大番薯小声问：“他会不会反扑？”
老夫子摇头：“人在证据面前说不出完整句子时，就已经输了。”
话音未落，老赵突然站起身，动作太大，椅子往后一滑，撞上墙发出闷响。
他指着秦先生：“你别以为披个‘正直’外衣就能颠倒黑白！这些年谁没点失误？凭什么揪着我不放？”
秦先生静静看着他：“因为你不是失误，是明知故犯。”
“你——！”老赵手指发抖。
老板这时开口：“老赵，坐下。”
声音不高，但带着不容置疑。
老赵僵在原地，胸口起伏，最终慢慢坐回椅子，眼神却死死盯着桌面，像要把那层木板烧穿。
老板拿起茶杯盖，轻轻放回杯上，目光仍停留在投影画面上。
“这份材料，”他缓缓道，“我会交给监察组重点跟进。”
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
老夫子没说话，也没笑，只是把手搭在椅背上，像在等下一波风浪。
大番薯悄悄把保温杯拧紧，手心全是汗。
秦先生坐回原位，整理袖扣，神情如常。
老赵低着头，手指无意识抠着文件夹边缘，纸张一点点撕裂，露出里面空白的内页。
老板翻了翻笔记，抬头：“下一个议题——”
老夫子忽然举起手。
所有人一怔。
他站起来，声音不大，但清楚：“我还有一个问题。”
老板点头：“你说。”
老夫子看向老赵：“上次市场部那个‘邪术’话题炒作计划，您许诺的副主管名额，现在还有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