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在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和家中煎药的淡淡苦涩间流转,仿佛一架失衡的天平,在责任与自我之间艰难地寻找着支点。乔琳的生活被切割成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晨昏交替,界限模糊。
清晨,当天光还未完全驱散夜色,乔琳便已醒来。她没有立刻起床,而是在狭小的出租屋床上,盘膝凝神,全力运转《青木养身功》。这是她一天中唯一能拥有的、不被干扰的完整修炼时间。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能量被她牵引,丝丝缕缕汇入体内,与青莲本源交融,滋养着她因连日操劳而略显亏空的身体。半个小时后,她睁开眼,眸中疲惫尽扫,只余一片沉静的清明。她知道,这短暂的回充,是支撑她应对接下来十几个小时繁杂与压力的唯一资本。
随后便是忙碌的早晨。准备父亲易消化的流质早餐,协助母亲完成一些家务,然后赶往医院。父亲的康复训练是雷打不动的项目。乔琳现在的手法已然纯熟了许多,指尖精准地游走于各个穴位之间,那缕温热的、属于她自身修炼的气息也随之缓缓渡入。乔建斌的恢复依旧缓慢,但一些微小的进步足以慰藉人心——右手手指的活动幅度大了些许,含糊的吐字偶尔能勉强辨清一两个词。每当这时,王亚珍眼中便会迸发出希望的光芒,而乔琳只是默默记下变化,调整着下一次按摩的侧重。她像一个严谨的科学家,将父亲的身体当作一个需要长期观测和干预的复杂系统,细致地记录着每一次“输入”与“输出”。
午后,是一天中相对安静的时段。父亲需要休息,母亲也会趁机小憩。乔琳便会在病房的角落,或者医院走廊尽头的长椅上,打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亮映着她专注的脸庞,与周围病痛和焦虑的环境格格不入。这是她与遥远学术世界唯一的连接点。处理约翰教授或马可发来的邮件,审阅合作论文的修改稿,远程参与研究所的组会(通常是深夜,依靠录音),偶尔还需要完成一些紧急的学术评审以贴补开销。
思维的切换需要极强的意志力。前一刻还沉浸在脑梗患者的康复护理细节中,下一刻就要去理解拓扑绝缘体边界态的最新理论进展。这种高频的、跨领域的思维跳跃极其消耗心神,她不得不依靠大量进食来维持大脑运转,背包里总是备着能量棒和坚果。青莲本源在这种持续的、高强度的消耗中,仿佛也被磨砺得更加坚韧,支撑着她在这两个截然不同的角色间穿梭,不至精神分裂。
黄昏时分,她会回到租住的小屋,准备晚餐,也准备自己。夜晚是属于她“补课”的时间。为了维持那个“自学成才的业余按摩师”人设,她需要阅读更多的中医经络书籍,研究康复医学的最新论文。同时,她自己的科研也不能真正放下。父亲睡下后,往往是深夜,她才能再次打开电脑,尝试推进自己博士课题中被中断的部分。进展缓慢得令人心焦,常常是对着复杂的公式发半天呆,却难以进入之前那种心流状态。
她能感觉到,学术的灵感和敏锐,似乎正在被日常的琐碎与压力一点点磨损。这是一种无声的焦虑,比身体的疲惫更让她感到窒息。有时,她会下意识地摩挲着那只一直带在身边的青莲马克杯,杯壁上那朵莲花在台灯下泛着温润的光,仿佛在提醒她勿忘来路,也仿佛在默默给予她一丝平静的力量。
晨昏之间,是两个世界的交替,也是两种生命的拉扯。她像一根被两端巨力拉扯的弦,紧绷着,发出低沉而坚韧的鸣响。一边是血脉亲情与无法推卸的责任,沉重而具体;另一边是探索未知的纯粹渴望与个人价值的实现,遥远却诱人。
青荷被迫生于淤泥,承重压,染尘埃,其茎秆不得不弯曲以适应环境。然而,那深植于本源的对阳光的向往,从未真正熄灭。它在每一个寂静的深夜,在每一次疲惫后的调息中,微弱而固执地闪烁着,等待着破水重见天光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