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旧小屋内,沅宁站在床边阴影里,目光复杂地盯着陷入沉睡的谢景珩。
他脸色依旧苍白,剑眉紧蹙,即使在昏睡中,似乎也被痛楚困扰着,他这般心高气傲的人,骤然重伤流落至此,心中定是充满了不甘和愤怒,以及对幕后黑手的思虑…….
她必须尽快通知紫砚和青墨,将这个随时会引爆的危险送走,他在这里每多留一刻,她暴露的风险就增加一分。
“笃,笃,笃…….”
院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沅宁心头一紧,看了眼依旧昏迷的谢景珩,轻轻掩上门,警惕地走到院中,“谁?”
“是我,张序。”门外传来温润平和的男声。
沅宁松口气,上前打开院门。
张序站在门外,温和的阳光洒在他清俊的脸上。“沅宁姑娘,打扰了,方才在巷口听几个邻里议论,说前两日似乎见你和兰生……背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回来?可是家中有人受伤?若需帮忙,张某或许……”
张序的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那扇紧闭的房门。
沅宁呼吸一滞,那日她已是万分小心,趁着夜色深,人少时将谢景珩背回,竟还是被人瞧见了?
就在沅宁想着该如何搪塞解释之时,一段清晰的心声,猝不及防地撞入了她的脑海。
【倘若谢景珩真在这里,也不枉我前番设计,引谢景珩麾下那些鹰犬注意到这边,再借他们之手,将谢景珩逼入我早已布好的杀局。只可惜,那日未能当场要了他的命!如今他落在此处,倒是省了我再费周折……】
?!
沅宁心惊肉跳地盯着眼前这个温润无害地书生,竟是他布局重伤谢景珩?!
难怪她之前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他之前的慷慨相助,恐怕并非出于正义,更多的是为了利用她们…….可恨自己病急乱投医,成为他棋盘上的棋子。
他的最终目标竟是谢景珩!他想要谢景珩的命!
为何?张序一个看似普通的教书先生,为何非要致谢景珩于死地?他们之间有何深仇大恨?
张序见沅宁脸色微变,语气愈发温和,“姑娘可是有什么难处?那人伤势如何?若信得过张某,不如让我进去看看?重伤之人,延误了医治可就不好了。”
他说着,竟作势要往院内走。
沅宁猛地回过神,挡住他的去路,“张大夫误会了!哪有什么重伤的人?是我和兰生前两日在河边洗衣,捡了个浑身湿透,昏迷不醒的流浪汉,瞧着可怜,就给背了回来。灌了几碗姜汤,发了汗,昨日一早醒来,人就自己走了。想是那些邻里以讹传讹,让张大夫费心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暗暗祈祷谢景珩千万别在此时发出任何声响。
张序脚步顿住,目光幽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瞥向那紧闭的房门,似乎想穿透门板看清里面的情形。
【走了?还是沅宁在撒谎维护他?】张序狐疑地盯着沅宁,不由想起前日里,沅宁对谢景珩避如蛇蝎的样子…….
【罢了,现在也不便强行闯入,以免打草惊蛇。】
张序脸上重新挂上温雅的笑容,“既然人已走了,那便罢了,张某就不打扰了。”
院门重新关上。
沅宁背靠着冰冷的木门,双腿发软,救谢景珩,令她踏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
回到内室,看着床上的谢景珩,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他的性命,等他伤势稍缓,再设法通知紫砚和青墨。
至于他与张序之间的恩怨,她一个“死人”无力插手……
“宁姑娘,方才是谁来了?”钱婆婆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沅宁立刻上前捂住她的嘴,压低声音,“婆婆,以后莫要再这么叫,以防被…..”
沅宁的话尚未说完,就被一道虚弱的声音打断,“谁在那?”
沅宁心中大惊!不知道方才自己与钱婆婆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是谁?”谢景珩的声音变得锐利。
沅宁松开手,示意钱婆婆开口解释。
钱婆婆轻咳了声道,“公子莫急,是我。”
然而谢景珩并未放松警惕,空洞的眼神看向沅宁的方向。
沅宁紧张地屏住呼吸。
“不止有婆婆一人吧?”
沅宁不由抓紧钱婆婆的手臂。
“公子真是敏锐,还有我这哑巴孙女在一旁,我们方才正在一起商讨如何给公子换药。”
沅宁心脏狂跳,从喉间发出细微的“啊啊”声,模仿兰生。
谢景珩沉默片刻,缓缓道,“既如此,有劳二位了。”
在彻底弄清状况,恢复视力之前,他需要活下去。
谢景珩闭上眼睛,摊开双臂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副等待换药,任君索取的样子……
沅宁见此,只好硬着头皮上前,兰生去后山采药尚未归,钱婆婆眼睛又看不清楚,看来只能由她替代换药了。
沅宁走近,小心翼翼地拆开他胸前渗血的药布,看着狰狞的伤口,沅宁的胸腔跟着一疼。吸了吸鼻子,用沾了药膏的手指,一点点涂抹在他的伤口上。
她的小手冰凉,带着山泉洗漱后的微潮。
谢景珩被这冰凉的触感引得颤栗几分,随即微微侧了侧身。
沅宁以为弄疼了他,手上的动作变得更轻,并微微俯身,朝着他的伤口轻轻吹着气,想要减轻些他的痛感。
温热湿润的气息,如同羽毛,轻柔地拂过灼热疼痛的伤处。
“……”
伤口处的清凉,使得谢景珩的身体僵直得像一块石头。
这哑女在做什么?!怎可如此?!
沅宁吹了几下,见他身体变得更加僵直,有些疑惑,正要抬眸,却被一把攥住手腕!
“!!!”沅宁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死死咬住了下唇才忍住。
谢景珩“看”着她,空洞的眼底翻涌着惊疑不定的暗流。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掌心下微凉细腻的触感。
还有她身上若有若无的清香……不是脂粉味,不是草药味,而是一种……几乎要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气息。
“你……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