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鸦堡的黎明,是在一阵粗粝却充满力量的号角声中到来的。这号角声取代了往日死寂的沉默,如同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荡开了第一圈活力的涟漪。
城堡中央那还算平整的校场上,纳尔森如同一尊铁塔,矗立在清冷的晨光中。他面前,稀稀拉拉地站着不到四十号人,便是黑鸦堡领地原先所有的“武装力量”。他们大多面黄肌瘦,穿着破烂不堪的皮甲,手中的武器锈迹斑斑,长矛歪斜,刀剑卷刃,眼神畏缩,队列歪歪扭扭,与其说是士兵,不如说是一群刚放下锄头的农夫,甚至还不如。
纳尔森看着这群“兵”,眉头拧成了疙瘩,心里直犯嘀咕。这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十倍。但他想起队长的信任,想起自己立下的军令状,一股不服输的蛮劲涌了上来。
“都给俺站直了!”纳尔森一声爆喝,如同平地惊雷,震得那些萎靡的士兵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虽然依旧没什么气势。
“俺叫纳尔森!伯爵大人任命的卫队长!从今天起,你们就归俺管!”纳尔森的声音洪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蛮横,“俺不管你们以前是啥样,从今天起,你们就是黑鸦堡的兵!是保护这片土地,保护你们家小的盾牌和利剑!”
他走到一个瘦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年轻士兵面前,指着对方几乎端不稳的长矛:“这玩意儿是烧火棍吗?拿稳了!”
又踢了踢一个老兵脚下开裂的草鞋:“下午去后勤领新鞋!穿这玩意儿怎么打仗?”
他没有一上来就讲什么大道理,而是用最直接、最粗鲁的方式,指出每个人的问题,同时又夹杂着最实际的关心。这让这些早已被遗忘、习惯了麻木的士兵们,死寂的眼神中,微微泛起了一丝波澜。
“现在,听俺口令!列队!站直!目视前方!”纳尔森开始了他最基础的队列训练。动作简单,甚至枯燥,但他要求极其严格,任何一个细微的错误都会被吼骂着纠正。
校场上,回荡着纳尔森粗犷的吼声、士兵们杂乱却逐渐整齐的脚步声,以及少年雷克斯混杂在其中、格外卖力的呼喝声。雷克斯穿着纳尔森给他改小的皮甲,拿着对他来说依旧沉重的训练木剑,小脸憋得通红,汗水浸湿了头发,却咬着牙,一丝不苟地完成着每一个动作,那双眼睛里燃烧的火焰,比任何人都要炽烈。
与此同时,城堡大门外,杰克设立的那个简陋的“招贤处”,也迎来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动静。
杰克正口若悬河地对着一群被招募公告吸引过来、但依旧面带疑虑、衣衫褴褛的流民描绘着美好未来:
“……看见没?伯爵大人说了,来了就有地种!有活干!前三年赋税减半!城堡卫队还在招人,管吃管住,表现好了还能分地!这机会上哪儿找去?”
“可是……老爷,这地方……真有盗匪和兽人啊……”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怯生生地问。
“怕什么!”杰克一拍胸脯,指着校场方向,“听见没?咱们的卫队正在训练!纳尔森队长,那可是跟着伯爵大人从王都杀出来的高手!天空骑士(他稍微夸张了一下)!有他在,什么盗匪兽人,都是土鸡瓦狗!再说了,咱们伯爵大人是什么人?帝国伯爵!学院传奇!连教廷的主教说扳倒就扳倒!还怕罩不住这片地方?”
他这番半真半假、极具煽动性的话语,配合着校场内传来的充满力量的训练声,确实打消了不少流民的疑虑。开始有人犹豫着在登记名册上按下了手印。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而规律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只见官道的尽头,出现了一小队身影。为首者,骑乘着一匹神骏异常的白色角马,马鞍上悬挂着一柄造型优雅的长弓。骑手身姿挺拔,穿着一身绣有繁复藤蔓与星辰纹路的墨绿色皮甲,尖长的耳朵和那精致得不似凡人的容颜,昭示着她非同一般的身份——赫然是一位精灵!
在她身后,跟随着四名同样矫健的精灵护卫,以及三辆由驯鹿拉着的、覆盖着帆布的大车。
精灵!在这北境边陲、人类都视为畏途的贫瘠之地,竟然出现了高贵而罕见的精灵!
流民们惊呆了,纷纷避让到路边,用敬畏而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支突如其来的队伍。杰克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发布的招募公告,难道还能吸引到精灵?
精灵小队在招募点前缓缓停下。为首的精灵女法师(从她身上那浓郁而纯粹的自然魔力波动可以判断)目光扫过破败的城堡和面黄肌瘦的流民,那双如同翡翠般清澈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清冷与审视。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杰克身上,用带着奇异韵律、却异常流利标准的大陆通用语开口,声音如同山涧清泉:“此地,可是帝国伯爵那吒阁下的领地,黑鸦堡?”
杰克一个激灵,连忙堆起最热情的笑容,上前一步,躬身道:“正是!尊敬的精灵阁下,在下杰克,奉伯爵大人之命,在此处理招募事宜。不知阁下远道而来,有何贵干?”
精灵女法师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却带着天然的疏离:“我名艾琳·逐风者,代表银月森林逐风者部落,前来拜访那吒伯爵,履行之前的约定,并带来部落的友谊与微薄赠礼。”
她指了指身后的三辆大车。
杰克眼睛瞬间亮了!精灵族的友谊和赠礼!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他可是听说过,精灵族出手,绝无凡品!而且这位艾琳法师,他隐约记得,似乎在王都学院时,就是队长的同学,还一起组队参加过大赛?
“原来是艾琳阁下!久仰大名!”杰克反应极快,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伯爵大人正在堡内,请您稍候,我立刻前去通传!”
他一边示意手下好好招待精灵贵客,一边撒腿就往城堡里跑,速度比兔子还快。
城堡主厅内,哪吒正听着那名管事汇报领地初步勘探的情况。
“……大人,初步勘测,领地内有三处较大的废弃矿洞,两处铁矿,一处疑似伴生有少量秘银的银矿,但洞内结构复杂,且有魔兽盘踞的痕迹,危险性很高。适合耕种的土地主要集中在黑鸦谷南侧,靠近溪流的地方,但土地贫瘠,需要大量肥力改造。水源方面,主要依赖那条季节性的溪流和几处深井,若遇干旱,恐怕……”
哪吒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脑海中飞速计算着。矿洞必须清理,这是领地发展的根基。土地需要改良,他有的是超越时代的方法。水源是个问题,可能需要兴修水利……
就在这时,杰克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伯爵大人!好事!天大的好事!精灵!精灵族来拜访您了!还带来了礼物!是那位艾琳·逐风者法师!”
哪吒闻言,眉梢微挑,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艾琳的到来,他并不算太意外。当初在学院,他指点过她的魔法,在团队赛中也算是并肩作战过,精灵族重视承诺和恩情,她代表部落前来,既是履行约定,也是一种政治投资。
“请他们进来。”哪吒吩咐道。
很快,艾琳在那名管事的引导下,步入了大厅。她的四名护卫则留在厅外,与沉默的二郎形成了某种无形的对峙。
“那吒阁下,许久不见。”艾琳看着端坐主位、气息比在学院时更加深邃内敛的哪吒,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当初那个还需要在学院中与人争锋的少年,如今已然是手握实权、名震王国的帝国伯爵,其成长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艾琳法师,欢迎来到黑鸦堡。”哪吒微微一笑,示意她坐下,“一路辛苦。不知逐风者部落的各位长老,近来可好?”
他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保持着一种平等的姿态。
艾琳在客位坐下,姿态优雅:“托阁下之福,部落一切安好。此次前来,一是代表部落,感谢阁下在学院期间对在下的指点以及在团队赛中的照拂。二是听闻阁下获封此地,特备薄礼,以示祝贺与友谊。”
她轻轻挥手,厅外的精灵护卫们便将那三辆大车上的货物卸下,抬了进来。
第一车,是数十个雕刻精美的木箱,打开后,里面是颗粒饱满、散发着微弱自然气息的种子。
“此乃我族培育的‘青穗麦’与‘月光薯’的种子,耐寒耐贫瘠,产量尚可,或许能对此地民生有所助益。”
第二车,则是数十坛密封的陶罐,以及一些晒干的草药。
“这是部落特有的‘生命泉水’稀释液,以及一些治疗外伤、祛除毒素的草药,希望能帮到阁下。”
第三车,东西不多,只有几个长条形的匣子。打开后,里面是五张造型古朴、木质莹润、弓弦似乎由某种光线编织而成的长弓,以及配套的箭矢。箭矢的箭簇并非金属,而是某种打磨锋利的魔兽骨骼,闪烁着寒光。
“五张‘森林行者’长弓,以及一百支破甲箭。虽非魔法武器,但精准度和穿透力远超寻常弓箭,赠与阁下卫队,聊表心意。”
这些礼物,看似不算特别贵重,却无比实用,正中黑鸦堡目前最急需的粮食、医疗和武器装备的短板!尤其是那些种子和生命泉水,其价值对于百废待兴的黑鸦堡而言,难以估量!
连哪吒眼中都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精灵族这份“微薄”赠礼,可谓是雪中送炭,诚意十足。
“逐风者部落的友谊,我收下了。”哪吒点了点头,“代我向各位长老致谢。黑鸦堡初建,若有精灵族需要的矿产或其他资源,今后亦可优先交易。”
他给出了承诺,这是一种互惠互利。
艾琳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她知道,这次来访的目的已经达到。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另外,那吒阁下,我个人……受您指点,魔法修为有所精进,部落长老特许我留在黑鸦堡一段时间,若阁下不弃,或许能在某些方面,略尽绵力。”
她这话的意思,竟是打算暂时留下帮忙!
哪吒看了她一眼,明白这既是精灵族进一步示好,也是艾琳个人想要回报和历练。一位精灵法师,尤其是一位天赋不错的自然系法师,对于领地建设、农业改良、甚至是侦查警戒,都有着极大的作用。
“欢迎之至。”哪吒没有拒绝,“正好,领地初建,百废待兴,艾琳法师的自然魔法,或许能带来意想不到的帮助。”
就在这时,校场方向,传来了纳尔森更加响亮的吼声,以及士兵们虽然依旧参差不齐,却明显多了几分力量的呼应声。
艾琳侧耳倾听,感受着那座破败城堡中正在孕育的新生力量,再看向眼前这个始终平静从容的黑发少年,心中不禁升起一个念头:
或许,这片被世人遗忘的贫瘠之地,真的会在这位少年伯爵手中,焕发出惊人的光彩。
而精灵族的这次投资,或许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更加值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