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御的指节在剑柄上泛白,喉间腥甜几乎压不住。李家修士的血雾在巷口翻滚,三名苏家子弟刚冲出去就被绞成血沫,残肢砸在青石板上的闷响,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家主!东南角缺口快守不住了!” 副将嘶吼着扑过来,左臂不自然地扭曲,断裂的骨茬刺破皮肉,“李玄通那老狗放出了血尸,咱们的符纸根本镇不住!”
苏御猛地转头,眼角余光瞥见副将背后飘来一缕灰雾。那雾气落地化作半人高的影子,指甲泛着青黑,正对着副将后心抓去。他来不及多想,腰间玉佩骤然炸裂,淡金色的灵力化作锁链缠上影子,同时反手将副将推开:“带伤兵退到第二道防线!”
影子发出刺耳的尖啸,锁链上瞬间爬满黑纹。苏御只觉心口一窒,藏在衣襟里的铁片突然烫得惊人。那是半年前在乱葬岗捡到的镇魂令碎片,此刻竟像块烧红的烙铁,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窜。
“家主!您怎么了?” 旁边的苏青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指着西方低呼,“那是什么?”
苏御咬着牙低头,碎片烫得他皮肉发麻,却奇异地在识海深处掀起共鸣。三里外传来极微弱的灵力波动,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正与碎片产生同频震颤。他抬头望向城西那片废弃的染坊区,李家主力明明都在正街厮杀,那里本该空无一人。
“李玄通在搞什么鬼?” 苏御抹去唇角血迹,突然想起三天前截获的密信。信上用朱砂画着残缺的阵法,当时只当是废纸,此刻碎片传来的共鸣,竟与阵法纹路隐隐相合。
“苏青,” 他按住发烫的胸口,声音因剧痛有些发颤,“你带五十人守住这条街,用‘锁灵阵’拖延时间。”
苏青脸色骤变:“家主您要去哪?现在离开前线就是自寻死路!”
血尸的咆哮从街角传来,伴随着苏家子弟的惨叫。苏御望着染坊区方向,碎片的共鸣越来越急,像在催促,又像在警告。他突然扯开衣襟,将滚烫的碎片按在掌心,灼痛感让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李玄通留了后手,那里才是关键。”
他点了七个名字,都是苏家最擅长潜行的修士。老管家苏伯刚要开口劝阻,就被苏御按住肩膀:“伯爷,我若没回来,苏家就拜托您了。” 这句话说得极轻,却让苏伯瞬间红了眼眶——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还是二十年前苏御父亲战死前夜。
七人借着残垣断壁的掩护向西潜行,脚下的血水没到脚踝,踩碎的骨头发出咯吱轻响。苏御掌心的碎片越来越烫,共鸣频率渐渐变得规律,像是有人在据点里反复催动某种仪式。
“家主,前面就是染坊区了。” 最前面的苏砚突然停住,压低声音指向那片黑黢黢的建筑群,“您看烟囱。”
四座砖砌烟囱并排矗立,本该漆黑的内壁此刻泛着诡异的红光。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烟囱顶端盘旋着灰黑色的雾气,那些雾气每绕一圈,就有一缕顺着砖缝渗进去,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细碎的磨牙声。
苏御突然想起十年前的旧事。那年他才十六,跟着父亲路过染坊,看见李家修士把十几个流民拖进后院。后来那些人再没出来,只听说李家得了几块镇魂令碎片。当时只当是谣言,此刻碎片在掌心灼痛如焚,竟与记忆里流民绝望的哭喊声重叠在一起。
“跟我来。” 他打了个手势,贴着墙根绕到侧门。门闩是新换的,锁孔上还沾着新鲜的木屑,显然最近常有?进出。苏砚掏出细铁丝刚要动手,苏御突然按住他的手——门轴处凝结着一层薄霜,这不合常理,七月的夜再凉,也不该有霜。
“是冰蚕丝。” 苏御指尖拂过门轴,丝线立刻缠上来,在月光下泛着银光,“李玄通倒是舍得,用百年冰蚕吐的丝做警戒。” 他从袖中摸出一小瓶黑油,小心翼翼地倒在丝线上,冰蚕丝遇油立刻蜷缩成小球,发出细微的爆裂声。
侧门推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腥甜扑面而来。院子里挖了个丈许宽的大坑,三十多个赤身囚徒被铁链锁在坑底,每个人心口都插着半块镇魂令碎片。那些碎片正缓缓旋转,将囚徒的灵力顺着铁链抽到坑中央的铜鼎里。
鼎旁站着个穿黑袍的老者,背对着他们正在念咒。苏御瞳孔骤缩——那是李家供奉李默,三年前就该老死在闭关室里。更让他心惊的是,李默手里握着的镇魂令碎片,比他掌心这块大了足足三倍,正随着咒语发出暗红色的光。
“还差最后一步...” 李默的声音像砂纸摩擦木头,“只要把这些杂碎的生魂炼进碎片,就算苏家那小子有完整版镇魂令,也敌不过我的血灵阵...”
坑底突然传来孩童的哭声。苏御循声望去,角落缩着个穿红肚兜的小女孩,铁链穿过她纤细的锁骨,鲜血顺着链子滴进土里,在地面汇成小小的溪流。她心口的碎片最亮,共鸣也最强烈,苏御掌心的碎片突然剧烈跳动,烫得他几乎握不住。
“那是...” 苏砚突然捂住嘴,声音发颤,“是城南张屠户家的囡囡,三天前说被狼叼走了...”
李默猛地转身,枯瘦的脸上爬满黑纹:“苏家的小崽子,倒是会找地方。” 他反手拍向铜鼎,鼎中立刻升起十二道血柱,化作披甲武士挡在身前,“既然来了,就留下当祭品吧。”
苏御将碎片塞进怀里,拔出长剑:“动手!先救囚徒!” 剑光如练劈向血柱,却在接触的瞬间被弹开,剑身上瞬间凝结出黑色冰晶。他这才发现,血柱里混着冰蚕丝的寒气,刚柔相济,寻常刀剑根本破不开。
“家主小心!” 苏砚甩出三张符纸,黄符在空中化作火鸟,却被血柱里突然伸出的锁链缠住,瞬间烧成灰烬。他闷哼一声倒飞出去,胸口多了个血洞——刚才那一下竟抽空了他半幅灵力。
李默发出桀桀怪笑:“这血灵阵用了七十二个生魂打底,你们的灵力只会让它更强。” 他抓起小女孩的锁链往铜鼎拽,“尤其是这丫头,天生灵脉,正好用来温养主碎片...”
小女孩的哭声突然变调,像被掐住喉咙的猫。苏御眼睁睁看着她心口的碎片亮起刺眼的红光,自己怀里的碎片突然炸裂开,一道金纹顺着他的手臂爬上来,所过之处,血柱的寒气竟自动退避。
“镇魂令...” 李默的眼睛突然瞪得滚圆,死死盯着苏御手臂上的金纹,“里竟然有完整的...”
就在这时,院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李默脸色骤变,掐诀的手慢了半拍:“怎么回事?前线的人怎么会过来?”
苏御趁机催动金纹,长剑突然迸发出淡金色的光,一剑劈开血柱。他扑到坑边刚要砍断锁链,却见小女孩突然抬起头,她的瞳孔变成了纯黑色,嘴角咧开诡异的弧度:“爹爹...你来啦...”
这声音跟本不是孩童的嗓音,倒像是无数人在同时低语。苏御的剑停在半空,突然意识到不对——小女孩心口的碎片正在融化,顺着血液往她四肢流去,那些黑纹已经爬上她的脸颊。
李默突然狂笑起来:“原来如此!镇魂令的器灵藏在这丫头身体里!苏御,你杀了她,器灵就会附到你的碎片上;不杀她,她很快就会变成血灵阵的阵眼!”
铜鼎突然剧烈摇晃,十二道血柱同时暴涨,将整个院子罩在里面。苏御看着小女孩纯黑的眼睛,又望向院外越来越近的厮杀声,突然明白李默的真正目的——他根本不在乎前线胜负,只想借着这场混战,彻底炼化镇魂令器灵。
“家主!血柱在收缩!” 苏砚挣扎着爬起来,指着不断逼近的血墙,“我们被困住了!”
苏御握紧长剑,金纹在手臂上忽明忽暗。他知道自己必须做出选择,可目光触及小女孩锁骨处深深的勒痕,喉间的腥甜又涌了上来。就在这时,小女孩突然朝他伸出手,掌心躺着半块晶莹的碎片——那是她从心口抠出来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竟在青砖上开出细小的血色花朵。
“快...” 她的声音恢复了孩童的软糯,带着濒死的虚弱,“碎...碎片...”
李默怒吼着扑过来,黑袍下伸出数不清的锁链。苏御一把将小女孩护在身后,刚要举起长剑,却见她突然挣脱怀抱,朝着铜鼎冲了过去。那些血柱像是认识她,自动分开一条通路,小女孩瘦小的身影瞬间被红光吞没。
“不!” 苏御目眦欲裂,金纹突然暴涨,整个人被金光包裹。他隐约看见小女孩在红光中回头,脸上没有痛苦,只有一种解脱般的微笑。
铜鼎发出刺耳的轰鸣,李默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叫。苏御趁机挥剑劈开血墙,却见李默抱着胸口倒飞出去,嘴角涌出黑血,指缝间漏出的镇魂令碎片,竟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痕。
“你毁了我的大阵...” 李默的眼睛变得赤红,“我要你们苏家所有人陪葬!” 他突然撕开黑袍,胸口露出密密麻麻的符咒,那些符咒同时亮起,整个染坊区开始剧烈震动。
苏御心知不妙,抱起昏迷的苏砚就要撤退,却见地面突然裂开,无数只青黑色的手从地下伸出来,抓住了他们的脚踝。更可怕的是,远处传来苏家子弟惊恐的尖叫,原本该在前线厮杀的李玄通,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巷口,手里把玩着半块镇魂令碎片,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苏御啊苏御,” 李玄通慢悠悠地踱步过来,靴底碾过地上的血渍,“你以为找到了转机?其实...这才是真正的陷阱。”
他抬手抛起碎片,那碎片在空中旋转,竟与李默手中的裂痕碎片产生了共鸣。苏御突然明白,李家根本不是在争夺镇魂令,他们是想...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抓着脚踝的手越来越多。苏御望着李玄通手中旋转的碎片,又低头看向怀里发烫的镇魂令,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海中成型——李家要的不是某块碎片,而是...所有。
就在这时,铜鼎轰然炸裂,一道刺目的红光直冲天际。苏御下意识地护住眼睛,却在指缝间看见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那些从地下伸出的手,手腕处都戴着苏家的族徽。
其中一只手的无名指上,戴着枚缺了角的银戒——那是苏御送给妹妹的及笄礼,三个月前她说弄丢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