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雾海市,名副其实。
这是一片悬浮在无尽海域边缘的奇异地带,终年被灰白色的浓雾笼罩,雾气中混杂着混乱的空间波动和无数细小的空间裂隙,寻常船只和生灵根本无法靠近。只有那些掌握特殊航线或拥有强大实力的存在,才能穿过这片死亡雾障,抵达海市所在——一座由无数巨大、腐朽的远古海兽骸骨和沉船残骸搭建而成的、漂浮不定的巨型水上城市。
林溪根据墨鳞提供的模糊线索,在浓雾中艰难穿行了近一日,才终于看到那影影绰绰、如同鬼魅巢穴般的海市轮廓。空气中弥漫着海水腥咸、腐烂物和某种奇异香料混合的刺鼻气味,各种混乱的能量波动和窥探的视线从雾中四面八方传来,让人脊背发寒。
他收敛气息,将荆棘龙骸臂的力量内敛到极致,如同一条灵活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潜入海市边缘。街道(如果那些架在骸骨和沉船之间的狭窄木板和绳桥可以称之为街道)两旁,是各种光怪陆离的摊位和店铺。贩卖的东西从常见的珍珠、珊瑚,到禁忌的龙族骸骨、被封禁的功法玉简,甚至还有被关在笼子里、眼神麻木的各族奴隶。叫卖声、争吵声、狂笑声、以及暗处传来的短促惨叫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幅混乱堕落的画卷。
林溪的目标是寻找“月影阁”的踪迹,那是司幽月可能出现的联络点。他按照墨鳞所说的暗号,向几个看起来消息灵通的情报贩子打听,但对方要么摇头不知,要么眼神闪烁,开出天价,显然不愿轻易透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溪心中越发焦急。他必须在逆鳞盟行动开始前找到司幽月,否则敖璃和墨鳞就危险了。
就在他经过一个摆满各种奇异贝壳的摊位时,摊主——一个戴着独眼罩、满口黄牙的干瘦老者——突然用沙哑的声音低声道:“小哥,在找‘月下幽兰’?”
林溪心中一凛,停下脚步,看向老者。这正是墨鳞所说的接头暗语之一。“你知道在哪?”
老者浑浊的独眼打量了一下林溪,尤其是他那只刻意掩藏在破旧斗篷下、却依旧散发着不凡气息的右臂,咧嘴笑道:“知道是知道……不过,那地方可不便宜,而且,最近风大,小心闪了舌头。”
“开价。”林溪言简意赅。
老者伸出三根手指:“三百上品水灵玉,或者……等价的消息。”
林溪身上并无多少灵玉,他沉吟片刻,低声道:“我用一个关于‘辰龙域逆鳞’的消息换。”
老者独眼中精光一闪,凑近了些:“说。”
“逆鳞盟三日后有大规模行动,目标珊瑚城。”林溪说出了部分真实情报,但隐去了关键细节。
老者听完,眯起独眼,似乎在判断真伪,最终点了点头:“成交。月影阁在西区,‘幽灵船’残骸的第三层,门口有个月牙标记。不过……”他压低声音,“我劝你小心点,最近那儿,不太平。有‘影子’在附近晃荡。”
影子?幽影阁!林溪心中一沉,道了声谢,留下几块零碎灵玉,迅速朝着西区方向潜行而去。
老者看着林溪消失在雾气中的背影,独眼中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悄悄捏碎了袖中一枚黑色的传讯符。
林溪愈发小心,在迷宫般的骸骨街道中穿行,避开了几处明显的能量探测点和巡逻的、形貌各异的恶徒。越是靠近西区,雾气似乎越发浓郁,那种被窥视的感觉也越发强烈。
终于,他看到了那艘巨大的、半倾覆的古老帆船残骸,船体上布满了发光的苔藓和藤壶。他悄无声息地攀上船体,按照指示找到第三层,果然在一个相对完整的舱室门口,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用荧光粉末绘制的月牙标记。
舱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漆黑,寂静无声。
林溪深吸一口气,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右手虚按在荆棘龙骸臂上,轻轻推开了舱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舱室内空无一人,只有一些破旧的家具和积满灰尘的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类似月桂的冷香——是司幽月身上特有的味道!她确实来过这里!
但人呢?
林溪心中警惕大作,正要退出,异变突生!
嗖!嗖!嗖!
数道漆黑的、无声无息的影子从舱室各个角落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直取林溪周身要害!攻击中蕴含的阴寒蚀魂之力,正是幽影阁杀手的标志!
陷阱!
林溪早有防备,荆棘龙骸臂瞬间爆发出暗金蓝光,化作一面狰狞的骨盾护在身前!
铛铛铛!
影刃击中骨盾,发出沉闷的响声,阴寒之力试图侵蚀,却被骨甲中更加狂暴的荆棘龙骸之力强行震散!但巨大的冲击力仍让林溪后退了数步,撞在舱壁上。
“果然来了!布阵!”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黑暗中,浮现出六道身影,为首者正是那个在幽灵珊瑚林交过手、被他重创后逃走的灰眸使者!他此刻伤势似乎已经痊愈,眼神更加冰冷怨毒。其余五名杀手也气息强悍,结成一个诡异的合击阵势,将林溪所有退路封死。
“司幽月在哪?”林溪冷声问道,心中却是一沉。司幽月不在此地,要么是巧合错过,要么……这就是一个针对他的、连司幽月都可能被算计在内的死局!
“将死之人,何必多问!”灰眸使者狞笑一声,挥手喝道,“拿下他!阁主要活的!”
六名杀手同时发动攻击!影刃、毒针、精神冲击……各种诡异的攻击从四面八方袭来,将狭小的舱室变成了死亡牢笼!
林溪怒吼,不再保留!右臂荆棘之力全面爆发!经过吞噬噬能水蛭和母蛭的能量补充,以及连番恶战的锤炼,他对此力量的掌控更上一层楼!臂甲上龙鳞荆棘纹路光芒大盛,攻击不再是大开大合,而是变得更加刁钻、凌厉,带着一股吞噬一切的凶戾!
他不再单纯防御,而是以攻对攻!暗金蓝色的荆棘能量时而化作尖锐的长矛刺穿影刃,时而形成旋转的刃轮绞杀毒针,甚至硬抗部分精神冲击,反震得施术者口喷鲜血!
轰!砰!嗤!
狭小的舱室内能量疯狂对撞、湮灭,木屑纷飞,船体剧烈摇晃!林溪如同困兽,在围攻中左冲右突,身上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衣袍,但眼神却越发凶狠凌厉!每一次交手,他都试图吞噬对方攻击中蕴含的能量,虽然凶险,却让他的力量在战斗中缓慢增长,越战越勇!
“结‘影缚杀阵’!”灰眸使者见久攻不下,脸色难看,厉声下令。
五名杀手身形变幻,化作五道扭曲的黑影,如同锁链般缠绕向林溪,散发出强大的束缚之力!而灰眸使者则蓄力于掌心,凝聚出一枚散发着毁灭波动的漆黑能量球,准备给予致命一击!
危机时刻,林溪眼中厉色一闪,做出了一个极其冒险的决定!他不再闪避那五道影缚锁链,反而主动将荆棘龙骸臂迎了上去!
“吞天噬地!”
他心中低吼,将“凝星诀”和吞噬本能催动到极致!右臂仿佛化作了一个无形的漩涡,疯狂抽取缠绕而来的影缚之力!
噗!
五名杀手同时闷哼,感觉自身力量不受控制地倾泻而出,阵势瞬间出现紊乱!
就是现在!林溪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左腿猛地蹬地,身体如同炮弹般射出,避开了灰眸使者掷来的黑色能量球,荆棘龙骸臂直取其中一名因力量被吸而露出的破绽的杀手!
“死!”
暗金蓝光闪过,那名杀手的护体罡气如同纸糊般被撕裂,胸口被洞穿,瞬间毙命!合击阵势被破!
“混蛋!”灰眸使者又惊又怒,再次催动杀招!
但林溪一击得手,毫不恋战,身形急退,撞破舱壁,落入下方浓雾弥漫的骸骨街道中!
“追!他跑不了!”灰眸使者带着剩余四名杀手紧追而出。
一场在迷雾海市狭窄街道和复杂建筑间的亡命追逐战就此展开!林溪凭借灵活的身法和逐渐熟悉的荆棘龙骸臂力量,且战且退,不断利用地形周旋,偶尔反击,又击杀一人。但幽影阁杀手如同附骨之疽,紧追不舍,而且似乎有更多援兵正在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耗死!必须想办法摆脱他们,或者……找到司幽月!
就在林溪被逼入一个死胡同,眼看就要被合围时——
嗡!
一道纯净、清冷、如同月华般的白色光柱,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精准地笼罩了追得最紧的灰眸使者和两名杀手!
“啊!”三人发出凄厉的惨叫,身上的黑影在月华下如同冰雪消融,气息瞬间萎靡!
“司幽月!”林溪心中一震,抬头望去。
只见不远处一座较高的骸骨建筑顶端,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悄然独立,脸上覆盖着轻纱,只露出一双清冷如寒潭的眼眸,正是司幽月!她手中托着一轮散发着柔和月光的玉盘,刚才那道光柱显然出自她手。
“走!”
司幽月清冷的声音传入林溪耳中,同时玉盘再转,数道月华锁链射出,暂时困住了剩余的幽影阁杀手。
林溪毫不迟疑,立刻朝着司幽月指引的方向疾驰而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迷雾和海市复杂的建筑中快速穿梭,很快将追兵甩开。片刻后,司幽月带着林溪潜入一艘半沉没的、内部却别有洞天的华丽楼船残骸中。
“你来得太慢了。”司幽月摘下轻纱,露出那张倾国倾城却冷若冰霜的容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责备,“我差点以为你陷在遗弃水窟了。”
“水窟有变。”林溪喘息稍定,急切地将逆鳞盟内部分裂、血戟与幽影阁勾结、以及三日后突袭珊瑚城的计划快速说了一遍。
司幽月静静听完,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仿佛早已料到。“血戟不过是一枚棋子。幽影阁的真正目标,是你,和你手臂的力量。珊瑚城是个饵,目的是逼你现身,或者……消耗掉逆鳞盟这些不安定的力量。”
林溪心中一寒:“那我们该怎么办?敖璃和墨鳞有危险!”
“放心,短时间内他们还不会有事。敖璃是牵制你的最好筹码,血戟不会轻易动她。墨鳞……暂时还有利用价值。”司幽月冷静得可怕,“当务之急,是让你彻底掌控手臂的力量,否则下次见面,你必死无疑。”
她目光落在林溪的右臂上:“你吞噬了噬能水蛭和母蛭?还融合了一丝逆鳞龙魂?胆子不小。但方法粗糙,隐患极大。若非你意志尚可,早已爆体而亡。”
林溪默然,他知道司幽月说的是事实。
“跟我来。”司幽月转身走向楼船深处,“时间不多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或许能助你炼化这股力量,度过眼前的死局。但过程……九死一生。”
林溪看着司幽月神秘的背影,心中充满疑惑。她到底是谁?为何一次次帮助自己?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但此刻,他已没有选择。为了救敖璃,为了对抗敖苍和幽影阁,他必须抓住任何可能的机会,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
“我去。”林溪斩钉截铁道。
司幽月脚步未停,清冷的声音传来:“希望你的意志,配得上你背负的命运。”
两人身影消失在楼船深处的黑暗中。而外界,幽影阁的追杀并未停止,血戟的阴谋正在酝酿,逆鳞盟的命运悬于一线。更大的风暴,正在迷雾海市之外汇聚。林溪的荆棘之路,即将迎来最残酷的淬炼。